鳏居(1 / 2)
六十杖毕,王知县重重一拍惊堂木,下令退堂,水火棍笃笃敲击着青石板地面,威声阵阵,摄人心魄。
王良扶起兄弟王善,搀着他在一应文书上签字画押,林家兄弟也当堂签了几张文书,便可直接离开。
从群中挤出两个街头混混,那是王善的小兄弟,扛着一扇破门扳准备将他抬回去。
“哥……”王善苍白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王良只道:“走吧,回家。”
“不,不行……”王善气息奄奄:“不能让娘看见,送我回我那儿……”
“你那窝棚,怎么养伤?”王良蹙眉问道。
“能……能的,不妨事!更重的伤也受过,真的……”王善道。
王良重重叹了口气,再无二话,沉默着推开两个帮派小兄弟,在林长世的帮忙下将王善背了起来。
“哥,你啥时候这么有力气了?”王善问。
王良鼻翼酸涩几乎说不出话来,只管闷头往前走,走了几步才说:“以后别在外头瞎混了,跟哥回家打铁,咱们把祖上的铺子重新开起来。”
王善从鼻息里哼出一声表示答应,却也没力气问王良在何处学的手艺了。
“不如抬到我家吧。”林长济提议道:“将厢房腾一间出来,给王二兄弟养伤。”
王良愣了愣,看向矮处的师父。
“这提议不错。”林砚道。
他们在远处说的这些话,刘员外自然是听不到的,他带着女儿钻进马车,却并没有命车夫启程回家,青筠枯坐了半晌,又忍不住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长济牵着林砚的手,长世走在一旁,正走出县衙正大门,大概是悬在心头的官司终于有了了结,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不少。
兄弟二人是截然不同的长相,一个温润如玉,一个轩昂伟岸。
“怎么样,女儿,是不是一表人才?”刘员外问。
“嗯,确实……”青筠不经意的说了句实话,当她反应过来,迅速合上车帘,腮边浮现浅浅两抹绯红,杏目含嗔:“哎呀,这像个当爹的说出来的话吗!”
女大避父本是常理,刘员外也颇有些不自在,可他实在是没办法:“你母亲过世的早,婚事上爹不替你操心,还能指望哪个替你着急?”
青筠半晌失语,父亲这话让她无从反驳,继母姓周,是本县巨室周家家主的庶妹,这样算起来,其实刘家与林家也勉强算沾亲带故。
周氏在室待嫁时,未婚夫突患疾病离世了,年纪轻轻守了望门寡,后来才轮到父亲将她续弦填为继室。
继母进门后时常苛待他们兄妹,但刘家在许多生意上依托于周家,父亲对这位继母百般礼让,常对他们兄妹讲二十四孝中单衣顺母的故事,教他们像闵子骞那样顺从继母,不要心存记恨,可青筠兄妹从小便对此不屑一顾,闵父发现了棉衣中的柳絮,尚且扬言休妻还长子一个公道,他们的父亲呢?明知他们兄妹所受的委屈,却常常视而不见,最多事后补偿。
宁江县的豪绅崇尚古人厚嫁之风,每逢嫁女都要陪送丰厚的嫁妆,“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毫不夸张,青筠及笄之后,继母无意置办嫁妆,更疲于应酬上门求亲之人,将媒人统统挡在门外。
刘员外心里着急,又不敢悖逆妻子,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拖到十八岁,他每日小心翼翼的粉饰太平、两头讨好,就连为长子女儿议亲择婿都要偷偷摸摸的。
“此人名叫林长济,是府学生员,又是廪生,足见学识不错,今年秋闱极有把握。”刘员外笑道。
青筠再次掀开车帘,低声喃喃道:“看不出来,人高马大的,竟还是个书生。”
“人高马大?”刘员外听着奇怪,朝车窗外看去,此时只能看到林家人顺着人流离开衙前街的背影:“也不是很高大呀……”
“看上去起码比父亲高半头呢。”青筠又道。
“有吗?”刘员外感觉被女儿小觑了,当即挺直了腰杆:“我觉得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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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祥将堆满杂物的东厢房收拾出一半给王善养伤,王良不想过多麻烦林家人,便每日过来照顾,这样一来,铁匠铺开张之期又要延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刘员外倒是隔三差五找借口来上一趟,林砚也乐得向他请教做生意的窍门,从中找寻商机,一来二去,刘员外倒差点忘了他还是个小孩子。
四月初,林砚代表宁江县去府城参加谢知府举办的神童宴。
国朝有崇尚神童的风气,谢知府又是极具雅趣之人,在三堂燕居之地凿渠引水,邀各县神童临水列坐,以茶杯代就被,漂浮在水面上,停在谁面前,便要作诗。
如此雅致的游戏,便是林砚上辈子也甚少参与,他走的是干吏路线,而非清贵洒脱的文士,因此全程甚少发言,所做诗词也尽量平平无奇,尽量不惹人注目。
倒把精力用在随他而来的县衙之人身上,他近来总找机会与公门之人厮混,因是知府见过的神童,县里上下没人敢拿他当个小孩子一般轻视。外加林砚背后有刘姓高人指点——要想开商号贩茶叶、生丝,必要提前将县衙上下打点疏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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