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人物(1 / 2)
在远离市中心的一个无人问津的偏僻巷口,蜗着一家叫“老白小炒”的小馆子。
从外往内看,是个三十平左右的狭小空间,里面空无一人,地板桌子倒是擦得意外亮洁。
白辜月蔫头耷肩地停了步子,她到家了。“老白小炒”就是她的家。
身旁沉默了一路的裴绍西终于忍不住,他拍了拍她的肩,郑重道:“你的那份检讨我来写。”
白辜月抬起头,裴绍西别开了视线,语气成熟的好像已经成长为了一个真正可靠的男人:“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回想起四十分钟前,他们三人齐站在张黎老师面前,张黎老师拿着保温杯,浅抿了一口清茶润喉,然后像审判官一样扫视眼前的三人。
那个叫作贺鸣珂的小公子哥臭着脸,下巴和公鸡一样高高仰着,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谁也奈何不了他的模样。
绍西闷着一口无法抒发的怒气,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神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间白辜月的神态要比另外俩人丰富许多,她的神色是肉眼可见的慌张,带着恨不得重来的懊悔和一丝绝望的虚弱,干巴巴的嘴唇抿了又抿。
张黎又喝了一口茶,她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三个孩子。从三人的脸上似乎就能找到答案。
她没有动怒,反而觉得有一丝趣味。于是按照流程问:“老师相信你们都是最诚实、最优秀、最乖的孩子,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白辜月受不了了,是她种下的孽果,应该由她来亲手解决。
虽然她真的很不想给张黎老师留下这样不好的印象,痛苦使她面容紧皱。
“老师……”绝望无力的开腔。
“一切都是我。”
裴绍西抢先她一步,他站得笔挺,神态坚毅,几乎是以一种超脱年龄的勇毅姿态揽下这一切。
白辜月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却被他用一个温和坚定的眼神劝了回去。
白辜月的沮丧感由此消退不少,甚至急迫起来,她再次鼓起勇气向老师坦白这一切:“老师,其实是……”
“老师,要罚就罚我和那个男的吧,和白辜月没有关系。”
顷刻间,“那个男的”和白辜月同时看向裴绍西,白辜月眼里满是悲痛与震惊,身为“那个男的”的贺鸣珂眼里则是想要撕碎他的愤怒。而裴绍西自然地望着张黎老师,像一个决定英勇就义的勇士。
贺鸣珂可没打算陪他就义。
张黎惊讶地看向贺鸣珂,“这是怎么回事,贺鸣珂同学?”
贺鸣珂迅速换上他优雅的笑容,从容不迫地回答张黎:“噢,张老师,您应该能看到我脸上的伤,您觉得是我自己干的吗?”
他又看向俩人,显然优势在他,他已经提前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至于这位同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但我知道,中国有一个成语叫作‘助纣为虐’,这是不好的行为,对吗?”
白辜月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贺鸣珂的每一句话都像回旋镖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坚持不下去了。
白辜月站出来,一鼓作气:“老师,都是我的错,是我打了贺鸣珂同学,这一切和裴绍西没有关系。”
这一戏剧性的反转,张黎震惊地眨眨眼,这个叫作白辜月的女孩她是知道的——入学考以文化满分的成绩震惊了年段各位老师。
北浣实验小学的入学笔试是出了名的难,里面涉及了许多超出小学这个阶段的、甚至是高中大学才会接触到的题目。
白辜月的文艺成绩并不理想,但因为她过分漂亮的文化成绩,学校还是破格让她进入了a班。
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小女孩,很难将她和打人事件联系在一块儿。
“可是辜月,为什么你要打贺鸣珂同学呢?”
“因为……因为……”
她攥紧拳头,余光瞥向身侧的贺鸣珂,他环抱着双臂,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威胁眼光注视着她。
前方就是万丈深渊。
回忆结束,白辜月摇摇头,拒绝了裴绍西的好意。她双手抓着书包带,脸上是很明显的低落:“不用了绍西,是我连累的你,要写也应该是我帮你写。”
裴绍西皱眉,作为隔壁邻居、从小和白辜月一起长大的人,看到她不开心他自然也不会如意。
回想起在办公室里那贺鸣珂嚣张跋扈洋洋自得狗仗人势的模样,他就愈发来气,替白辜月感到不公。
“你为什么不跟老师说是他先撕了你的作业?”
白辜月不说话了,她的心事裴绍西并非不懂,他闭了嘴,狠狠撇开头。
气氛安静了数秒,他才开口:“算了,反正也才五百字,那家伙也得写。”
张黎最终还是给他们三个人一点小小的惩罚,一人罚五百字检讨,没赦免任何一方。
贺鸣珂走出办公室时,视线正好和白辜月相撞,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抬起右手往脖子上重重抹了一下。
是警告。
那充满杀意与怨念的眼神让白辜月预感到自己闯了大祸。她无心听裴绍西的安慰,只是点头,露出了一点虚弱的笑容,“我没事,你赶紧回家吧。”
等绍西进入离自家门店仅隔着一个铺子的水泥楼梯后,白辜月这才叹了口气。
她解开脑袋上的皮筋,抓顺了乱糟糟的头发,又重新扎上。索性和那个贺鸣珂打架时挨的伤都在腿上和胳膊上,表面上看不怎么出来。他的脖子倒是被她挠了一道,放学时还能看到明显的抓痕。
整理完仪容,白辜月推开店门,店面虽小但内部布置温馨,门口挂着她三年级上美术课时折的千纸鹤,四处的墙上贴着她手工裁剪的纸花。
空出来的一面墙贴满了她从小到大获的奖状,几乎要成为一墙的壁纸。
她走进后厨,后厨被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一点油烟味。
最里面有一道鹅黄色木门,连通着一方极小的露天庭院。
庭院的四周种满了各个季节的小花,几盆绿油油的小葱紧挨着墙根而放。近门处的一棵桂树开花了,整个庭院透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坐在庭院正中间的是白詹宇,“老白小炒”的老板,白辜月的爸爸。
白詹宇坐在小马扎上,正在专心致志地剥晚餐要用到的毛豆。稍微有点不同的是,他单手伸进装满毛豆的盆里,又用单手快速娴熟地拣起三四枚剥开,把一粒粒小青豆扔到另一个盆里。
即使站在远处也能看清,他右肩的短袖袖口瘪瘪的垂落,垂落的位置本该是一只厚实有力的臂膀,现在空荡荡的。
白辜月背着书包走上前,在白詹宇面前蹲下,自然地从盆里抓起两枚毛豆剥起来。
白詹宇抬起头对她露出一排白灿灿的牙齿,年轻时候的白詹宇是远近闻名的帅小伙,老家的街坊邻居总这么跟她说。他们说,想和她爸相亲的姑娘可以从村头排到村尾。
现在他36岁了,岁月对他似乎比对别人更温柔,他的眉眼依旧透着年轻时的活力、俊气。
“月月,我给你买了小蛋糕,放你桌上了。”
“我不吃甜的,吃了会长蛀牙。”
她低着头剥豆子,声音听上去一点兴致都没有。
白辜月从小就喜甜食,他心里最清楚,虽然她总是不表现出来。
“得了,装什么呢?”
白詹宇用额头轻轻碰了她的脑袋一下,笑她的少年老成,“别剥了,那么多吃不完。”
白詹宇看她停手,又兴致勃勃地问:“新学校怎么样?北浣实小,超厉害的学校哎,在里面感觉怎么样?”
白辜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双眼放光,36岁的人还是和孩子一样。她叹了口气,哀愁地捧起脸。
事实上,就他们家的经济水平,根本无缘什么北浣实小。
母亲赵繁英在生下她没几年后去世,白詹宇又因为交通事故轧掉了整条右臂。
爹娘离世的早,白詹宇在老家几乎没有了任何亲信,赵繁英的爹妈也早早跟他断了联系,只留下三四岁的女儿在身边。
说白詹宇乐观或者傻都挺准确,总之他犟着一口气带着白辜月来到了这个大都市,誓死要扎根在这里。
除了周边的几个老顾客,白詹宇的饭馆几乎没人光临,即便如此他依旧每天勤勤恳恳地、乐乐呵呵地擦地擦桌打扫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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