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那座城(八)(2 / 2)
又灵又媚,清贵中暗含决绝。
她手里提着一盏灯,风将她的布裙吹出翩翩波纹,瞧着她不像是摸黑连滚带爬上山来的,倒像是在风雨中,从云朵里落下来的玄女。
“玄女”暮芸优雅地抬起手,将被风吹拂到前脸的鬓发拂到耳后——顺手将脸上的泥也擦了。
“顾安南这狗东西……”她就着灯的光晕擦了擦脸:“找了半天连个动静也没有,到底哪去了?”
暮芸娇气了小半辈子,别说是摸黑爬山,往日里就是御花园的蚊虫多了两只也是不去的;眼下这山却是不得不爬,路上也跌了几跤,好在她方向感不错,总算是没有走偏。
暮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灯照着周围,忽然间前面现出了一个颇高的黑影,似乎正往她的方向移动。
暮芸心中一喜,心头绷着的那根弦霎时松了。她鼻头有点酸,却笑着埋怨道:“一道回吧,可叫我好找。”
她总算找见了人,微微弯腰撑着膝盖歇息,又顺手将灯朝着那黑影抛出去:“知道你瞧不见,循着光过来便是。”
灯在暗夜中抛出一条华线,将所过之处照得通明,也照亮了那黑影的样子。
“唰——”
就在灯被抛到黑影跟前时,黑影竟直接出了手,对方不但没有把灯接住,竟然还直接将其打在了地上!
灯灭了。
而暮芸也在那个被照亮的瞬间,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灰白相间的毛色,还挂着血肉的利牙,一双绿莹莹的窄瞳目,灯灭之后,犹如鬼火。
“是狼?!”暮芸惊到极处,反而觉得这狗屁倒灶的人间真是荒谬到了可笑的地步:“这里怎么会有狼?!”
大荆南境连着匈奴,荒远偏僻,别说是狼,就是丛林虎豹也不找不见几只,更别提这种毛色灰白的巨狼,便是在北边雪地里找不着几只,怎么还能在这丛林子里叫她撞见?
把北边的狼扔到这破地方,它过得惯吗!
巨狼显然过得不是很惯,肥厚锋利的爪穿过风雨踩了过来,肩胛高低起伏,瞧着像是准备把暮芸撕了,来一顿细皮嫩肉的晚膳。
有那么一个瞬间,暮芸是想跑的,恐惧从后边拉扯着她,理智却按住了她的脚。
不能跑!
要真是用背面对着巨狼,更是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她没退,像是天生就知道野兽之间如何对峙似的,目光定定地盯住对方,整个人都慢慢地蹲下身去。
那支用惯了的涂毒臂弩是早就没了,半个顾家军都知道她这个“云奴儿”用一支□□连杀了两个匈奴将军,谁也不敢还让她带着这样的利器成天在军营里乱逛。
而何三和张鸿看似恭敬,实则一个个防她防得更紧,眼下她身上连点带尖的东西都没有。
好在,暮芸在大荆皇城里被人明里暗里地刺杀了好几年,身上总还有最后一样保命的东西,那日被匈奴骑兵追命时,她也仍然带着它——
那是支焦了半边的破玉簪子,完好的那一半质地纯粹,另一半却遍布焦痕,这东西被她小心仔细地藏在了靴筒里,便是沐浴更衣时也不肯离身,上面涂着一层麻药,顷刻间便能将一个成年男人放翻。
说出来旁人也不信,但若是宫里的老人见了,就知道这玩意虽说瞧着破破烂烂,却实在是长公主的命。
摸到了。
暮芸将那簪子像匕首一样反握在手中,而巨狼口中的血腥气已经快扑到她脸上了;暮芸弱得就像只兔子,眼睛却凌厉得像同类,巨狼大抵也没见过这么奇特的口粮,兴奋得呼吸都快了,爪子在地面原地一抓,前半身如同正在上劲的弓一般伏了下来。
锋利的焦玉簪横在她手中,和她手心那道淡红的烧伤疤寸寸吻合。
这世上什么样的生死大关她没见过?
黑云压城兵临城下,至亲至爱目不能瞑,军国大事压在一身——就连顾安南她也亲手放弃过,这世上没什么能让她退缩的。
人活一辈子,就是要稳得住。
暮芸目光盯着狼,心里却在飞快地冷静计算,这狼看着怖人,其实不过是占着体型大罢了,只要自己能快一些,先一步钻到它下腹以簪刺入,定能占得先机!
巨狼动了!
巨狼后腿发力,庞大的身躯同雷霆一道劈了下来!一刹那天魂地暗,无数血腥风雨划过狼的眼睛,狂暴的雨水打在树叶,打在地面,如同征战的鼓点——
敌军千军万马,当阵只我一人!
她万万没有料到,巨狼体型虽大,却竟然并不笨重,移动起来竟是无比之快,根本就没留给她反应的时间!
“罢了,”
被巨狼阴影覆盖的这个瞬间,暮芸的手心一松,玉簪只划破了狼腹的一点皮,便松松落在了地上。
“反正国破家亡,死在此处,全当解脱。”
生死关头,胡思乱想,正在她准备认命闭眼等死的时候,肩臂上忽然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后坐倒!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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