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那座城(二)(2 / 2)
顾安南深吸了一口气,将他那柄沉甸甸的长刀一抛,分毫不差地扎入了暮芸身边的车厢地面。长刀微微打晃,散着如有生命般的寒光,以为离得太近,甚至还能闻到上面些微的血腥气。
这柄刀名为‘宙沉’,是天下有名的凶兵,经过几代煞神的手,早在跟着顾安南之前便不知沾了多少血腥;待到了他的手上,更是随着他四处征战。
宙沉之下亡魂无数,抽刀出鞘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百鬼嚎哭;便是栾提顿这样的魔头,也会在见到宙沉的时候勃然色变。
顾安南手中仍在御马,微微仰头看着前方:“我没工夫跟你玩,你不拿图,便有的是苦头给你吃。”
他半天得不到回应,总算偏头去看了一眼——
却发现暮芸已经睡着了。
竟然睡着了!
有这样的凶兵在身前镇着,她竟然还睡得着?!
暮芸就靠在马车边上,脸上还泛着病态的薄红,她的身体状况大抵是真的不怎么好,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一阵一阵地发晕。
凶悍的宙沉在她身前微微打着晃,似乎也很无辜。
她到底是真的心大,还是真觉得自己不会把她怎么样?!
就在此时,拉车的骏马似乎是踩到了石块,车身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暮芸身子一歪,竟是朝着宙沉的刀锋倒过去了!
宙沉有吹毛断发之利,若真叫她碰上,只怕就此便死了。
顾安南唰然出手,瞬间将她向后按在了车壁上,他的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臂简直如同自己有意识一般——
暮芸被他一搡,迷迷糊糊地醒了,莫名其妙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做什么这么紧张?嗳?宙沉怎么扎在这了?”
顾安南的胸膛还在上下起伏,后背上都是被她吓出的冷汗,但他实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收刀回鞘的时候,他简直恨不得打宙沉一拳。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丢人。
“堪舆图就在我脑子里。”马车口的风太大,暮芸大抵猜出来宙沉被抽出来是做什么的了。她往里缩了缩,只在皮货外露出小半张脸:“是我胡闹了,不要什么红糖饼了;你让我睡一会儿,等天大亮了就给你画出来。”
她盖着的皮货还是从栾提顿的营帐里搜出来的,匈奴人就喜欢那些宽宽大大的东西;她缩在里面小小的一只,不知怎么就显得有点委屈。
明明是个翻手云覆手雨的政客,怎么还能委屈上了呢?!
顾安南瞧了她一眼。
红糖饼,不要了。
这娇气的狗东西竟这么好说话了?
从前她想要什么,总是不闹到天翻地覆不罢休,若说想吃什么东西,自己便只能天涯海角地去给她找。
最过分的一次,是他作为禁军统领,陪同她这个帝姬去参加王公贵女的及笄礼。暮芸一时兴起,非要吃仪典上要用的“桃花羹”。
若不给她弄来,她就要趴在怀里左一遍右一遍地撒娇。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堂堂一个禁军统领,只能亲自去将桃花羹偷出来了。
“就这么好吃啊,”彼时的自己抱臂站在廊下,看着她开开心心地用小勺子舀甜羹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桃花羹让你吃了,一会儿人家贵女用什么祭奉祖宗?”
小暮芸眉眼弯弯,哒哒跑到他身前,举起一勺羹递到他嘴边:“管她作甚——尝尝嘛!”
他刚吃了那勺羹,她便立即踮起脚在他唇边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一下。
然后,这漂亮的小流氓笑眯眯道:“好甜呀!”
那羹实在甜得腻人,可也就是这么一点点的甜,在他口中蔓延了好几年,直到她亲手将刀锋插入了自己的肺腑,腥甜的铁锈气才终于将桃花的香气冲散了。
“现在就画。”顾安南拿出一个木盒,扔在了暮芸身前的地上,木盒被摔开了,里面掉出了纸张和放在竹筒里的墨:“今夜子时若不画完,你就滚出这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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