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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下那座城(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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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荆北方,长安。

巍巍百年古都,繁华四百余年,如今不过一夜之间,已大半化作焦土。遍地都是呛人的黑烟,百姓压抑的哭声不绝于耳,身穿轻甲的骑兵穿梭往来,若见到还有在负隅顽抗的贵家府兵,便冲上去一剑洞穿。

城墙上,这座城市最新的占领者默然而立,正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城,这座独属于他的,伟大的战利品。

“都督——”传令兵上得城墙,见到那人扑地便跪,双手将信报呈上:“最后一队反抗的金吾卫已然全歼,无人愿意投诚;北大营统将越青被俘后于今日早间自刎,如今我们的人已经顺利地将几个大营都接管下来了。”

那人沉默良久。

他今年四十有余,肩膀宽得过分,像这样无言伫立的时候,简直像一座沉默的山;即便只有一个背影,也令人不敢逼视。

这便是当今天下实力最为强悍的起义军首领,楚淮。

他结果战报翻看:“知道了。”

存在了四百年的大荆江山江河日下,普天下或许没有几个人知道如今小皇帝的名字,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没听过楚淮的大名。

楚淮像一场避无可避的噩梦,笼罩在整个中原的上方。

在他身后,有一具焦了一半的指挥官遗体,死前仍然保持着守护城墙的姿势,至死都没有退开半步。那指挥官腰配镀金牌,正面刻着麒麟纹样,背面刻着一个“郝”字。

楚淮将那牌子摘下来,收进腰带里,突然问道:“南边的消息呢?”

传令兵咬住下唇,把心一横,还是将怀里已经焐热的那封战报逞了上来:“这是咱们在南境边界地区的人传回来的。请您过目。”

“生擒大单于,”楚淮的声音有些低沉,显得十分厚重:“是我小瞧他了。”

南境、牧州、崖州、宁州,而后直到洛阳。

这些重镇排成一列划过楚淮的脑海,比舆图还要清晰;如果顾安南要与自己争夺天下,这就是他最简洁的攻伐路线。

楚淮身后,一名老师爷小心地躲开地上的尸首,咳嗽着走过来:“姓顾的小子是有些匹夫之勇,但都督你坐拥北壁江山,更何况还有皇帝在手——嗤,顾贼的名字都不配和你出现在同一张纸上!”

“我也是个反贼。”楚淮眼角毫无笑意,嘴角却轻轻勾起来:“师爷忘了。”

老师爷的脸登时涨得通红,连番请罪,楚淮却只是摆了摆手:“如今长安虽破,但天下还不是我的。”他沉吟片刻,忽然道:“不对。”

老师爷小心地问道:“什么不对?”

楚淮侧过身来——这一侧身,昏暗的日光以一个刚好的角度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竟然不是寻常汉人的深黑,而是很深很深的蓝,就像是暗夜里最深处的海,波动着令人心惊胆战的诡谲纹路。

老师爷情不自禁打了个颤,听得他问道:“帝姬如今在何处?”

师爷回答不上。

他心说难道不是你亲自和那栾提顿定下了盟约,骗了帝姬出长安,这才一举攻城的吗?

“栾提顿既然败了,帝姬自然便在那位顾首领手中。”楚淮手指捻动,自问自答道:“不,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想尽办法从顾贼手中逃脱。”

这话中的未尽之意他们都明白,却没有说。

不能让她活着。

帝姬暮芸对大荆子民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甚至是一个精神图腾。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以阴诡手段夺下长安的楚淮就永远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反贼。

更何况眼下京都虽破,大荆却并非全境陷落,尚有一十三个州府仍在各守孤城。如今能调动它们的也就只有暮芸了。

要么杀,要么用,总之不能让她缓过这口气来。

“都督,老奴有一计。”老师爷诚惶诚恐地磕了个头:“南境九郡虽然都已系在顾安南手里,但毕竟还差着一个通往洛阳的牧州……牧州的布政司使符盈虚年事虽高,如今可还在呢。”

楚淮静了静。

“有意思,”他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形在地上投射出一片昏暗的影:“告诉符盈虚,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活捉帝姬,或是将顾安南的人头送来……只要能办成其中一样,今后这大荆南境,便归他了。”

老师爷立即躬身退下:“是,老奴这就去办!”

城墙上再次静了下来,只剩下士兵们清理城墙上尸身的声音——昨夜战到最后,正经兵马早就打没了,这些尸首里面还混着穿着家丁衣裳的男人,穿着正襟官服的文臣,甚至还有抱着祖宗牌位的女子。

死国者也,何须身份。

那活生生被血液浸润的城墙缺口上还伏着一个半大孩子,手中握着一柄和他整个人一样大的巨弓,死前尚未松手。

“那是镇国公家最小的儿子,今年十四。”城墙后侧的阶梯上,传出一声轻盈的叹:“年前镇国公在南境打蛮子,阵前暴病而亡,这位小世子刚袭爵没多久。”

是个女人。

楚淮将那小世子的尸身抱下来,放平了,头也不回道:“城墙上风大,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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