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悍匪(六)(1 / 2)
右谷蠡王身边还有十几个亲兵,他们一直在远处观望,起初看见着火的时候,还以为是豁延老毛病犯了,又在折磨荆人玩,是以根本没有当一回事,还乐呵呵地与豁延的亲兵攀谈。
直到他忽然意识到,欢呼的声音似乎是荆人的。
豁延都杀过去了,怎么还可能有荆人活着?!
右谷蠡王背后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恐惧和绝望笼罩着他,他甚至都没敢想豁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策马向前冲了出去。
“来不及了。”暮芸看着西南方阴沉的夜幕,语速很快地说道:“姚谅,你带着大家立即渡河,去五里外的塔汉山找何三当家,让他马上带着所有人在塔木尔河东侧埋伏!”
没有任何一个奴质疑暮芸的决策,几乎是用最快速度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筏子。
其实说是筏子,也不过就是一些充满气的羊皮袋,需要几个人抱着同一个袋子奋力向前游动才能勉强过岸。
只有柳四娘没动。
“你不打算走?”柳四娘嘴上不客气地问,手上却一刻不停地帮暮芸把豁延的尸身绑在一辆倒扣的大车上:“难道你还想一个人对十几个匈奴兵不成!”
暮芸反问道:“你们渡河需要多久?”
柳四娘看起来有些着急:“用不着你管!”
“至少一刻钟,”暮芸知道她在恼什么:“如果没有人在这拦着,你们就无法渡河;渡不了河,何三就没法掌握一个准确的攻击时间。”
这三百多人绝对不是右谷蠡王的全部力量,栾提顿也不会只派他这一支来杀顾安南。
因此必定还有更大的后手。
他们这些荆人唯一胜利的可能,就是让何三带着顾安南的精锐击敌于半渡——匈奴人全都是旱鸭子,过河本已是勉强,只要能利用好这条河,就还有一线生还的可能!
所以暮芸才会对顾安南说,这条只在夏季短暂出现的脱木尔河,就是他们唯一的胜算。
“你觉得现在撤离就像是被我保护了,欠了我一条命。”暮芸看着不肯离开的柳四娘:“若真被我救了这一回,今后见了我都抬不起头来是吧?”
柳四娘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却竟然没敢直视暮芸的眼睛,她语气恶狠狠的,也不知是要掩盖什么:“嗤,我是怕欠人情,更不想欠你的!我偏要和匈奴人同归于尽,你又能将我怎么样?!”
暮芸眉梢抬了抬,手指一扬。
下一刻,水中抱着羊皮袋子的姚谅忽然出手,柳四娘闪避不及,直接哗啦一下被拉入了水中!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其他奴帮着抱住了皮筏。
水流湍急,他们离岸上的暮芸已经越来越远了。
“你不想欠情?”
暮芸是个身量娇小的美人,像这样背对着火光,背对着已经杀来的匈奴铁骑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展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韧力量,美得令人心旌动摇。
暮芸眨了眨眼,用有点戏谑的声音说道:“我、偏、不、让。”
就是这个瞬间,柳四娘知道自己输了。
在这个美丽的奴面前,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尽管她骄傲得让柳四娘恨不得一脚踹死她,但此时此刻这奴又显得如此可靠,可靠得就像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峰。
人又怎么可能胜得过山峰呢?
柳四娘泡在冰冷的水中,看着那娇小的女子弯腰费力地提起了弯刀,独自面对强大数倍于她的敌人。
可是她半步未退。
剧烈燃烧的火光将整个空间都带得有些扭曲,那些星星点点的烟尘散在空中,看起来就像是浮动在暮芸周身的华丽披帛。
柳四娘一时间有些迷惘,有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她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几年前的顾大帅。
也是这样决绝的背影,也是这样的义无反顾。
真是像啊。
“她到底是谁?”柳四娘忽然问道:“真的只是个奴吗?”
姚谅眼里噙着泪,却还在坚持向对岸游,他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不知道……但早些时候,我听见何三当家唤她……殿下。”
如今世间,还有谁配被叫一声殿下?
只有那位帝姬了。
是了,这样的嫁衣,这样的勇略,还能是谁呢?暮芸确实是甘心做那些野蛮人的妻子,但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呢?
柳四娘想起自己骂暮芸的那些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恨不能回到过去打死那个不知好歹的自己。
“快游!快游!”柳四娘被冰冷的河水冻得牙都在打颤,却一刻也不敢停:“一定要用最快速度找到何三当家,请他救援!”
众奴上岸的瞬间,右谷蠡王也到了。
燃烧的营帐,满地的尸身,这些全都不在他眼里;他整个人只看得见一个画面——
有个娇柔艳丽的女子,正手持弯刀抵在他独子豁延的脖颈上;豁延半个身子都是血,低垂着头,连句话都支应不上。
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也从没这么恐惧过。
“荆女,你想要什么!”右谷蠡王喘着粗气,挥起的手臂紧紧握着拳,示意身后的亲兵们不许妄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会将你撕碎,将你生吃活吞!天汉都不会原谅你,不会收容你的灵魂!”
“你们蛮子可真有意思,总喜欢说些押不上韵的三句半。”暮芸哈哈一笑,随手将刀锋往里提了提:“都这节骨眼了,就好好说话不成吗?”
她这一提不要紧,豁延的脖子上立即小股小股地喷出血来。
豁延确凿是死透了,但毕竟刚死,又这么垂着头,距离离得够远,任谁也看不出端倪。
豁延的血星星点点地溅上暮芸的脸颊,殷红的血落在莹莹如玉的雪白肌肤上,不知为何,反而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艳色。
她一个弱女子,刀挟匈奴将军,浑身浴血,眼睛却越发亮了。
不但不害怕,反而还有兴奋。
是个美人,更是疯子。
右谷蠡王简直快疯了:“你到底要什么!”
“谷蠡王,在你们匈奴王庭的规制里,位置尚在屠耆王之下。”暮芸轻轻一笑,纤长细嫩的手指在豁延脸上一划:“你呀,不配和我谈。”
右谷蠡王气极反笑,捉刀翻身下马:“你算什么东西?”
他一把夺过亲卫手中的弓箭,将它拉得如满月一般,死死对准了暮芸!这一瞬间,暮芸是真的感受到了名为死亡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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