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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与悍匪(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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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浩渺,暮野四合,暗沉沉的天幕上压了一层又一层沉重的云,将最后的星月光亮也遮蔽殆尽;脱木尔河前的旷野上散落着零星的营帐,其间还升起了丝丝缕缕的炊烟。

这些烟孤魂野鬼似地飘着,升入半空,又归于虚无,不远处深黑的夜幕里,似乎有匹马呛了点烟进去,遂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响鼻。

马的主人皱了皱眉。

“派人探过了没有,”右谷蠡王用拇指按了按鼻子,颇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头:“没有问题就冲锋,草原夜里太冷了。”

“大,还等什么探子?你也瞧见了,荆人像绵羊一样软,我们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干等?”

右谷蠡王身边的年轻人打马凑到他身边:“大单于最不重视我们这一支,才让我们出来做这种下等围剿的活!早些杀光就回去吧,杀几只荆羊,又有什么难的?”

右谷蠡王胯|下的战马踱了踱步,马鞭在他手中被拎成一个卷,漫不经心地指向了前方灯火通明的荆人营帐:“吾儿说得对。你看,荆羊们虽生了许多火,动静却不大。”

年轻人赤着上身,从鼻子里哼了口气答道:“自然是荆羊想装人多吓唬我们!”

不远处,一名身披黑羊皮的匈奴大汉朝着他们策马奔来,速度虽快,却因为马蹄被包裹的缘故,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便是方才他们派出去的探子。

匈奴大汉到得近前,下马单膝行礼:“谷蠡王!荆人营地虽大,里面却只有百来个人,且都是很瘦小的奴隶!”

百来个人。

还都是奴隶。

五里之外,塔汉山下,何三刚刚安顿好自家的大批人马,独自踏上山腰;他远远看着远处营帐地明亮的火光,一双手交握起来,掐得死紧。

“老顾真是疯了。”他汗水流了满脸,尤自紧张不觉:“千里迢迢过来不就是为了抢亲么,如今竟然又真的把芸殿下丢在那里送死!”

暮芸在成为辅国帝姬之前,在大荆朝就靠四个字闻名——骄奢淫逸。

她前半辈子干过最苦的活恐怕就是祭天的时候得亲自挑一盏灯,平日里瓜果若是不处理就端到她面前,恐怕暮芸都不认得那是个什么物。

总而言之,乃是个手帕掉在地上都不会亲自去捡的主。

叫这么个娇柔的美人去对匈奴蛮子,老顾这心该不是石头做的吧!

不过……

何三想到这里,眼前忽然毫无预兆地闪过了三年前他在死人堆里捡到顾安南时的情形。

那时的顾安南满身黑灰,一身死寂,以他那副尊容,与其说是个人,还不如说是一摊烂肉。在距离死人堆不远的地方,成群的野狼亮着通红的眼,对着仍不肯松开刀的顾安南发出威胁的低吼,仿佛只等着这男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就要扑上来将他啃食干净。

何三花了天大的力气才将顾安南带走,又花了整整六个月的时间,才让他勉强有了个人形。

后来那么多的时间里,何三问过很多次,问顾安南究竟是如何从大内禁军统领落魄到了这个境地,顾安南却绝口不提——只是在某个他昏昏发热,险些见了阎王的晚上,何三从他口中听见过一声很低很低,如同叹息般的呼唤。

“阿芸……我疼。”

那时他伤心欲绝,病中破碎的目光,简直让何三这个外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阿芸。

应该就是,芸殿下吧。

可若真的是心心念念,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人,如今又怎么真的能舍得让她自己赶赴这样的死地?

何三不明白,他只能跟着忧心。

“帝……云二姑娘要的东西都给送去了没有?”他抓过前来汇报的副将:“可千万给她准备全了!缺什么你就赶紧说!”

副将将腰上别着的木板扯下来,上面是用炭条写得几排小字,面色古怪道:“倒是不缺啥,但是用这些破东烂西真能退敌吗军师?”

何三抓过木板一看——

不要粮食,但运粮食的大车三十辆;不要弓箭,但要走了他们顾大帅囤了两年多的全部烈酒……另外还要一些烧火做饭才用得上的铁火钩?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连个正经武器都没要?”何三道人急得汗珠啪嗒啪嗒往下砸:“这这这!”

副将也挠头,诚恳地指着脑袋问:“这姑娘长得好看,但该不会是个疯娃吧?”

“是有点疯,”何三看向远处即将迎战的百奴营地,觉得舌头都有点发麻:“不管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副将咋舌:“这么好看,又年轻,要是死了也太可惜了。”

何三捧心道:“……我就是怕她死啊啊!!!”

除了栾提顿带来的生死威胁外,最令他忧心的就是暮芸的身份——

毕竟这位帝姬对于今日的大荆百姓来说,其重要性已经远超一位寻常的长公主了。

三年前,若不是帝姬带着人死守长安,以命相搏,只怕半个大荆的百姓早已成了坟下骨,土中魂;到了现在,更是人人都知道,这位娇生惯养的殿下,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荒蛮的边塞和亲。

是为了这个守不住的天下。

也是为了天下里必须被守住的生民。

是以在中原大地上,几乎所有能喘气的人都念着芸殿下的情,都承她的好——如果暮芸真的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在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若是瞒住了还好,若是瞒不住,又或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

只怕,他们这一支起义军,就要成为天下的罪人了。

所以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带着一百个奴去做诱饵的芸殿下到底能不能活下来!

“一百弱奴,”何三整个脊背都在发寒,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营帐,喃喃自语道:“殿下啊殿下,你怎么敢啊。”

营帐地。

“士兵们”围着篝火而坐,各个将后背绷得死紧。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身前和身后黑暗里的目光,各个面如土色,仿佛已经被黑白无常的追魂幡套住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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