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悍匪(三)(1 / 2)
何三对暮芸使了个眼色,而后从马上扔下一截麻绳给她,暮芸立刻抓紧了,跟着他的马快步前行。
其实早前在阵前的时候便见过此人了,只是当时她所有心思都在“死而复生”的顾安南身上,此刻细细看去,发现这人的盔甲之下竟然是一身道袍!
虽然又旧又破,像块抹布,但确凿是道袍无疑。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何三嘿然一笑,竟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柄秃毛鸡似的小拂尘。
“……我听柳四娘叫你三当家,本以为你们是土匪出身。”暮芸嘴角抽动:“这年头,道观的日子也如此不好过吗?”
何三骑在马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安排着沿路赶来问对策的小兵小将们,待回过神来想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赧然一笑:“啊呀殿下,瞧你说的,道士也是得吃饭的,不然拿什么供奉祖师爷呢?凭本事吃饭,有啥丢人的?”
暮芸刚受了鞭伤,背后满是火|辣辣的痛,却仍然感到一阵好笑:“你们顾当家可真够造孽的,回头你得讹他一座金身殿才是,不然就亏大啦。”
何三道人笑道:“说得很是!”
远处传来越发急促的军号,两人同时向那个方向看去。
顾安南手底下的这支队伍规模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粗略估计,其建制竟然不下万人,且携带的辎重粮草不多,显然是还另有老巢。
按她听到的番号来推算,总数大抵在三到五万左右。
要知道在大荆,寻常州府的常驻兵加起来也不过就是这个规模,若连他们也自称土匪,干脆存在了四百多年的大荆朝廷也自封草寇算了!
但,这就很奇怪了。
毕竟这些年里,可从没有一支顾姓的起义军。
她心思微动:“你们对外宣称的将领是个姓裴的女人,对也不对?”
何三似乎并不意外她会猜出来:“是,裴当家和姑娘一样,都是女中豪杰。”
暮芸抬眼瞧他:“你到底是何时猜出我身份的?”
何三拉着她上马,却显然有些骑术不精,马匹左摇右晃,废了好大劲才把人拉上来。
暮芸受了伤,却更有一种令人怜惜的艳丽,何三作道士之前学了二十多年的儒术,守着礼节不去直视她的眼睛,只得对着正前方叹息道:“我说殿下喂,如果不是你,还有谁配坐六角的金鸾车?又有谁会赶着这个时候嫁到匈奴来呢?”
更何况——
除了那位名动天下的帝姬暮芸,还有谁会让顾安南这尊煞神千里奔袭出来抢人?
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从匈奴单于手里抢。
何三道人有些沧桑地想,自打跟了顾安南,竟连抢亲这种损阴德的事也做了,真是踏上贼船下不得啊。
暮芸:“你这是什么眼神?”
何三道人:“嗯?”
暮芸那双又灵又媚的眼闪了闪:“我总感觉你在可怜我。”
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那个能要了你命的消息呢,殿下。
可是谁又敢告诉你呢?
“殿下抓紧马鞍,咱得赶紧逃命了。”何三匆匆避过她的目光,一抖马缰,转移话题道:“不过,虽然殿下并不认得我,但我与殿下可是旧相识了。”
暮芸根本就没细听后面那句话,因为逃命两个字,终于将她心中那根隐隐不安的弦拨动了。
裴姓起义军的势力范围在西南,顾安南会出现在这里千里之外的大漠,显然不是路过——他就是来抢亲的。
抢亲的基本流程是什么?
当然是抢了人就跑。
暮芸背后一麻,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顺着脊背攀了上来。
打从和“死而复生”的顾安南重逢后,她脑子一直是乱的,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你们想先跑到塔汉山去,利用那里的山地地形阻击栾提顿的报复追兵对不对?!”
何三大惊失色:“殿下怎么知道?”
“赶紧带我去见顾安南!”暮芸:“快!不然一日之内,咱们都得死在这片草原上!”
两个时辰之后,暮芸终于见到了顾安南本人。
何三累得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整个人几乎是从马鞍上滑下来的。
“老顾,老顾啊,”何三半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拔开水囊的塞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带人出来饮马,我找你找得差点死掉了啊!”
顾安南身后大概有三百多人,不同于他队伍里的其他士兵,这些人各个身穿黑色软甲,身材精瘦干练,手长腿长,头发都用黑布包了起来,正有序地带着自己的马匹,分批到河边饮马。
他漫不经心地一回头,露出了那副嬉笑皮囊下浮光掠影的一点认真。
暮芸还穿着残破的嫁衣,她几乎一天半没吃东西了,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动作快了点,头重脚轻,眼前泛起一阵一阵的绿色斑点。
她瞧不见路,脚下便踉跄了一步,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扶住了某种冰冷又坚硬的东西,而后是一阵顿顿的痛。
暮芸借着扶住的东西停了停,这才发现那是一柄被横着抬起的长刀。
长刀的另一端,是男人稳稳握着刀的手。
顾安南看着暮芸手上被刀碰出的伤口,收刀回鞘,讽刺道:“赶过来作甚——你就这么想嫁给匈奴人?”
暮芸没理会他话中的讽刺意味,言简意赅地说道:“你必须在落日之前迎击匈奴骑兵;如果真的等入夜后撤到塔汉山再打,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何三道人嘴快地问道:“为什么?”
暮芸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因为孪提顿会亲自来。”
“我知道你恨我,但这不是斗气的时候。”暮芸上前一步,踮起脚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轻声说道:“顾安南,这次我真的不是要害你,真的。”
炽烈的光擦过顾安南的下颔线,落入了暮芸精致美丽的眼睛里,将她深棕色的瞳孔毫无保留地点亮。
顾安南看见,自己的倒影和光线一起闯入了她的眼眸。
而这,几乎是他前半生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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