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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诉冤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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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拿走的瓷瓶里,那几朵花枝还润在水里,尚未凋敝。

花瓣正舒卷着,露出内里白玉般的花心。

“它叫点朱。”

曾得宫中贵妃娘娘御赐绒花,万分珍贵的绝品之花。

四年前的冤案,谜底竟是如此。

渐色山茶花真正的培育人,是那时在陶府做小工的夏茉娘。

而一切恶果的开始,是陶恭借由自己的姓氏与陶成阳相同,骗取到夏茉娘的信任。

在夏茉娘成功培育出渐色山茶花后,陶恭独吞胜果,在陶成阳面前揽尽好处,只字不提夏茉娘。

谁知夏茉娘的山茶花深得贵妃喜欢,得了御赐的点朱钗。

陶成阳又心生私念,扣留点朱钗在自己手中,惹得陶恭不快。

与此同时,陶恭所隐瞒的事实也被夏茉娘觉察,一旦事发,他就会被打回泥泞,做一辈子无能的花匠。

二人反目之际,陶恭偷来御赐的点朱钗放于夏茉娘包袱之中,意图构陷。

陶家对夏茉娘是窃贼一事深信不疑,自然不会听夏茉娘辩驳说她才是真正的培育人。

那时的境地,根本没有人会信她。

而后夏茉娘入狱,周沉几次三番想证明她不是窃贼,都被夏茉娘的无动于衷拒绝。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冤情,根本就不是盗窃。

夏茉娘熬过三年苦役,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却又被父亲卖进了青楼。

绝望之中,看到了陶恭摇身一变成为娼妓们眼里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难以磨灭的仇恨顺着心脏滋生,淌进四肢百骸。

自那以后的每一天,她活着就是为了在陶恭豪掷千金买下了她的那一夜,亲手喂他喝下毒酒。

审完杏云馆老鸨,周沉根据老鸨回忆,找出了夏茉娘生前埋藏在杏云馆后院的一些遗物,其中就有一些花的残骸和种子。

经过张仵作辨认,证实夏茉娘确实在杏云馆种植过毒花紫芋。

案情水落石出,周沉还未松下一口气,就埋头写起了结案陈词。

只是这陈词还未将冤情写至一半,他就顿住了笔。

目光随后滑落在那枝山茶花上时,他紧紧抿住了薄唇。

妓馆下毒一案虽已了结,但四年前的冤情仍不明不白。

趁着天色尚早,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装有山茶花的瓷瓶,由捕快孙亮驾着马车与他一同前往了京兆府尹端王的府邸。

周沉去时,端王正倚在满布奇石的莲湖岸边钓着红鲤鱼,一路走上前,廊下翠鸟也叽喳啼啭个不停,悦耳动听如置身幽林之中。

端王懒懒地瞥了眼周沉绯红的官袍,不由得眯起眼来,甚觉刺目,“京中又发生大案了?”

因京兆府规矩,普通的案子大多是由周沉经手处理,若非涉及朝中官员及其子孙后代,端王是不会出面的。

是以,端王每每见到周沉,都带着莫名的怒火。

“倒也不是大案,卑职得到一瓶珍惜花卉,想着王爷可能喜欢,便斗胆借花献佛。”

周沉不卑不亢地作礼,随后让小厮将山茶花连带着瓷瓶递给了端王。

端王喜好花鸟虫鱼,涉猎广泛,本就不难猜出这些。更何况,他还是宫中那位贵妃娘娘所生。

只是一眼,他就认了出来。

花瓣尖端由朱红点就,明艳似美人朱砂。花心如月光撒下,通透纯白。

不是那点朱山茶花,又是什么?

“你从哪儿弄来的?”端王先是一喜,随后又狐疑起来。

他母妃喜欢这花,也只在皇宫见了那一回。往后再想见着这花,皇商陶家却一直培育不出来,要不就是养偏了颜色,要不就是染了虫病。

周沉这才将夏茉娘的冤情娓娓道来。

端王眉色一沉,心道果然没好事。

指尖更是从瓷瓶上缩了回来,怒问:“见过死人的晦气东西,竟敢拿给本王?”

周沉又诚恳道:“栽花人已去,尚留残花一瓶存于世间,不日便也要凋零,还望王爷怜悯。”

瓷瓶里浸着花的水,无根无须。

这瓶山茶花的确已时日不多。更何况,往后很可能再难有人将其培育出来。

良久,端王迟疑着叫小厮取来了御制秘色花瓶,随后亲手将花枝从白瓷里取出换进了新花瓶中。

在周沉的注视下,他吩咐小厮道,“趁着宫门还没下钥,赶紧送到母妃宫中。”

那小厮得了令,稳稳接过花瓶,正准备一个箭步冲出去。

端王在他身后砸了小石子,小厮又连忙跪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端王满脸郁气地看着周沉,道,“你有什么要吩咐的,赶紧说。”

“那就烦请这位公公,将我方才所说的冤情向贵妃娘娘禀明。”

那小厮点头应下,转身接着方才的步伐消失于视线之中。

眼见小厮走远,端王也继续悠哉着钓起鲤鱼来。

时值冬日,池塘里鱼儿并不多,周沉等看许久,也没见端王的鱼钩咬上一只,倒是水草颇为丰富。

端王面子上过不去,心中更加烦躁。

“你能不能有话直说,站在那看本王钓鱼,很有意思吗?”

周沉的鱼已经愿者上钩。

“卑职的确还有一事,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便枯想许久。”

端王已无耐心钓鱼,他扔了鱼竿,三两步走到周沉跟前,“你想让我弹劾前任府尹高朗,是吗?”

“正是。”

夏茉娘一案就如管中窥豹,揭开了当年高朗身为京兆府尹时玩忽职守的一角。

现如今,高朗已调任刑部尚书,在他手中走过的冤假错案只多不少。

周沉身为京兆府少尹,并无监察之责,又与现如今的刑部尚书高朗无上下级关系,并不能直接弹劾于他。

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端王。

端王眉间锁着愁云。

与周沉也算是做了小两年同僚,深知他的倔驴脾气和极度的忍耐力。若是他今日不答应,往后也会被磨到答应。

他只好妥协道:“你把证据找齐,等本王有空了,找个觐见的日子递给父皇即可。”

还不等周沉拜谢,他已从廊下提起一笼青雀,吹着口哨走远。

其实弹劾一事,到监察御史那里上报才是本该有的渠道。

只是周沉早已试过了,行不通。

有人替高朗从中拦了下来,他的奏疏根本就没送到圣上的御案前。

所以这一次,他将赌注都押在了端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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