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生滚粥(2 / 2)
鸡胸肉在吟风刀下片成了均匀的薄片,提溜起来甚至还能透出阳光。
李策这把生铁菜刀格外厚重,刀背足有吟风小指那么粗,但刀刃一侧却薄如纸片,磨得生出了刀风。
拿它来切细丝或是雕花或许有些费劲,但用以片肉剁骨,却是一把好手。
切好的鸡肉片照例腌制一会儿,吟风掀开砂锅盖,确认粥米都已爆开了花,才又加了一把柴,等到米粥开始咕嘟冒起大泡的时候,她迅速把鸡肉片滑进去。
吟风一边搅动一边默数了一百下,也就是两分钟不到的时间,趁着火候最旺撒了一把菘菜碎,再多等十个数就赶忙端离了灶台。
此时的鸡肉刚刚断生,口感上丝毫不会干柴,反而极为鲜嫩,雪白的米粥透着淡淡的肉粉,很是诱人。
吟风以往做生滚粥多是用牛肉,因它比鸡肉易熟,风味也佳。可在这里,牛是耕作主力,就连达官显贵都不能轻易吃到鲜嫩的牛肉,更不要提平头老百姓了。
鸡肉虽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但也足够让没吃过的人眼前一亮。
粥煮好时,李策才睡眼惺忪地循着味走来,“小风,你这熬得什么粥啊?里头咋还有肉?”
京兆府所在的雍州地处北方,大多数人吃粥时只煮些杂粮或豆类,很少会放蔬菜和肉。但是放在江南或岭南一带,就随处可见了。
吟风和李策解释说,“这是我家乡那边的做法,名叫生滚粥。”
“这能好吃吗?”李策有些怀疑,但空气里飘荡着的鲜香早就勾起了他的馋虫。他先少舀了半碗,在嘴里尝尝味道,随后不住地点着头又盛了一大碗。
原本他觉得米粥里放肉,会腥,会腻。但腌制鸡肉时放进去的姜蓉很好的中和掉肉腥,菘菜碎微苦的回味也化去了油腻。
李策喝饱之后就要去给忙了一夜的周沉送粥,他趁热多捞了几片鸡肉,三两下就跑没影了。
时辰已经不早,京兆府的官差们也陆续赶来当值。
吟风没舍得自己先喝,端着剩下的大半锅粥坐在了公厨小院门口,守株待兔似得等着。
路过的官差不少,但愿意分出一丝好奇给吟风的却寥寥无几。直到晨钟敲起,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男子顶着深重的黑眼圈,满脸浑噩着游荡而来。
守门的衙役朝他揶揄一笑,“赵司法,全京兆府可就等你了!”
吟风瞧着这赵司法的模样,就想到了自己往常熬夜追剧后第二天踩点上班的情形。累成这样,自然是没时间吃饭的。
果真让她守到了兔子。
吟风端着粥上前,柔声问道:“大人可用过早膳?”
赵士谦恍惚着摇头。
昨夜他刚爬上榻,就被周沉从家里拽了出来,连夜料理了一桩难缠的卖女案。
这案子说复杂也不复杂,无非是家中父亲嫌弃自己女儿干不了活又要张嘴吃饭,便自作主张贱卖给了牙婆,牙婆把价格翻了十倍转头就卖给了青楼潋滟楼。
这事让女孩母亲许氏知晓后,怀揣一辈子积蓄跪求潋滟楼赎女,却被乱棍轰了出去。昨日傍晚,许氏带着满身血淋淋的伤,铿锵有力地敲响了鸣冤鼓。
女孩赵恬儿那时身在青楼,时刻有被侵犯的危险。
赵士谦跟在周沉身后,亲眼见他雷霆手段,不仅赶在事态严重前救回赵恬儿,还当夜就抓了身在赌坊的女孩父亲、两名牙婆和潋滟楼涉事的一干人等归案。
负有司法之责的赵士谦,在旁听完审讯后也当即就下了判决。
天亮前,那一伙罪犯已经被周沉从京兆府牢狱转交京郊采石场,服苦役去了。
赵士谦随着周沉奔波一夜,才刚睡下一个时辰不到,就又得来京兆府当值了。
“要尝尝这生滚粥吗?”
吟风轻声的询问拉回了赵士谦浆糊般混杂的思绪。
他又摇头。
熬了半宿,他舌尖莫名发着苦,哪有什么胃口。
吟风不甘心,赶忙揭开砂锅盖:“生滚粥味道温和绵密,很是养胃,喝来解乏最合适不过。”
赵士谦鼻尖微动,只觉嘴里的苦味好似散了许多。犹疑接过碗,浅浅尝了一口。
末了他才后知后觉,“这粥……你是岭南来的?”
赵士谦故乡岭南,十九岁时乡试中了举人,就离开岭南上京参加会试。后来入仕京兆府司法,已经好几年不曾回去。
而吟风只是在旅游时喝过几次生滚粥,因为念念不忘,才专门找了食谱学的。
她当然和岭南地区没有亲缘关系,于是支吾了两声糊弄过去。只说,“赵司法爱喝就好。”
赵士谦被家乡味道感动得热泪盈眶,又多盛出一碗来细细品尝。喝完,已经满头薄汗,脸色也不那么惨白了。
吟风瞧见守门的两个门衙也吞咽着口水,也盛了些给他们。末了,赵士谦心满意足摸出钱袋,按照市价递给吟风五个铜板,算作买粥钱。那两个守卫见状也摸出了钱袋。
可吟风摇了头。
“这是公厨做的粥。诸位官爷要是给我钱,就坏了规矩。”
赵士谦和那两名门衙面面相觑,从不清楚京兆府有这等规矩,但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他们岂能白吃?
见诸位都心存疑问,吟风解释道,“你们要是想日日都喝这样的粥,可以把伙食费交给司簿,司簿自然会划出账来给我这个小工。”
赵士谦眉头一皱,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西市食肆酒楼林立,岂是她一个破旧公厨能比的?今日的粥好喝,可明日的汤饼却不一定好吃。
“……我还急着上值,我们下回再说!”
说罢,这赵司法就脚底抹油,溜了。
再转头看向那两名守卫,也都故作忙碌,捏着袖口擦拭起门口衔环守夜的铺首。
吟风撅起嘴,气呼呼地抱起只剩下锅底的生滚粥回了厨房。
还没消气,就见送粥归来的李策也唉声叹气的。她满脸忧色:“周少尹没吃吗?”
李策干笑一声,“我三请五请,粥都放凉了他才抽空一饮而尽。”
吟风暗自捏起拳头,越发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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