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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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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再浮上来时,雪砚感觉身体在一颠一晃。像卷在了浪头里。

眼前一片昏暗。

而脑子里的某一处,仍回响着乒里哐铛的厮杀声。

她不适地挣了一下。上方有人说:“醒了?”她努力地把眼撕开,便看见了丈夫的修罗脸。婆娑的光影中,显得令人惊心的硬铮和冷厉。

她的心骤缩一下,又徐徐地松驰开了。冲他呆望一会,扭头一瞧,才发现已到自家的马厩前。覆雪的檐角上挂着几盏马灯,一片清冽冽的况味。

一阵风过,几片枯叶像滴血一般从树上凋落下来。雪砚死死地盯住看。瞳孔都要竖起来了。他循着她的目光瞅去,不解地问:“你瞧什么?”

隔了一会,她把脸转过来。魂都散光了,两眼迷怔怔像个未经世的孩子。嘴上倒比鸭子还硬:“府里的夜景好美。”

他端详着她,安慰说:“放心。刺客进不来这里的。”

“当然。有四哥在,我一百颗心都放下了。”她冲他乖软地一笑。浑身抖得像打摆子。周魁一整副的铁石心肠都揪了起来,恨不得把她藏进自己的身体暖一暖,焐一焐。

仆人掇着马凳子来伺候。他直接带她飞下了马去。因为雪地里一场厮杀,两人都脏得不成样了,裹了一身的泥浆和血浆。两双脚都成了泥蹄子。

他径直抱着她穿过了角门。回到自家院中,立刻炸起一片惊慌。两个嬷嬷瞅着一身泥浆的女主人,惊声说:“这怎么说的,怎么说的!”

“没事,嬷嬷。”雪砚笑得一脸大将风度,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我们打了个胜仗。”

“诶哟,你个糯米人儿打啥仗哦。”

周魁淡声吩咐道:“去把后舍的浴池子烧上,再烫一壶酒来。”

仆人们立刻火烧火燎地奔忙起来。起锅炉,擦浴池子,上灯,熏香,备衣,烫酒。每一双腿都转得像翻连枷似的。

急急风来,急急风去。

两人换下脏的外袍和泥鞋,略微净了净手。一壶酱香陈酿已烫热了。他面无表情地慢斟两盅,递了一盅给她。“来,压一压惊。”

“是辣酒么?”

“嗯。”

“我不能吃辣酒。”

“喝。不喝要惊风的。”

她犹豫一下,接过来一口闷了。火龙“烘”地往下烧,把腔子里全点燃了。她的眼里辣得直出水,拿帕子拭了一拭。

这下可好,就像破开了一个缺口,眼泪开始湍急地往下掉了。

一颗紧着一颗,擦拭也来不及。

她垂头叹气,“这酒也真太烈性了,太烈性了。”

清亮的玛瑙泪珠子坠在玉颜上,洒在毡毯上。比“梨花带雨”更凄美三分。这模样,能叫最硬的心肠也化成水。

“嗯,哭吧。”他伸手摸住她的头,说出了一句软话:“不怕了,胆小鬼。”

她的泪越发滂沱了。

他肚子里掏不出别的软话了,只一个劲儿说,“哎,你这胆小鬼莫哭了。”转头又说,“哭了也好,哭出来好受一些。”

这话似有几分道理。一升的泪流出去了,她身上的哆嗦也少去一半。这时,后头的浴池子也烧到了火候,热气腾腾的了。

他粗着声气儿说:“走,洗澡去吧。我的胆小鬼。”

雪砚是第一次用家里的浴池。

太奢华了,这是把杨贵妃的华清池搬过来了。

它是从一整块巨大的玉白石头里抠出来的。抵得上木浴桶的三倍。池边一条引水沟,把污水都引到外头去了。

壁上有六个怒张的龙嘴。

一摇轱辘,隔壁蓄好的热水冷水就从龙嘴里哗哗地淌过来。

真是好得近乎造孽了。

雪砚泪痕未干,怯怯地打量了一遭。不知怎么下手洗这个澡。因为他也一起进来了,并且,已三下五除二扒了自己的皮,又把手朝她伸了过来。

雪砚赶紧往地上一蹲,蜷成了一只兔子精。

他无奈地撇一撇嘴,“行,你就蹲这儿害臊一夜吧。”就自己先进去了。见她埋着头一动不动,好像真打算害臊一夜,他又扭头说,“快过来,会冻着的。”

“诶哟,求你饶了我吧。”她低声哀吟道,“你不臊,我还臊呢。”

“过来,”他漫不经意地撩水擦洗着,使个诱敌之计说:“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喊姐姐也行。”

她没有吭声,过一会,才抬起了泪湿的脸蛋子,“别的话也行么?”

“嗯,都行。”她这么一个闺中的小活宝,才跟了他三天就去地狱游学了一趟。真是受大罪了。男子汉大丈夫,哄一哄妻子也是该当的。

他把一句“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咬在唇间,准备大大方方地赏给她了。

雪砚直起身,望着丈夫有了弱弱的期待,“真的?”

“嗯。”

“那,你就说一句周魁是小狗,再学三声小狗叫吧。”

周魁好一阵气血翻涌,噎得要死不活了。他猛地探身一捞,把人往水池里一插,以雷霆之速剥了她的皮。雪砚“啊啊”惊叫几声,像条鱼儿飞快潜到池子的另一端去了。

两人像猎人与猎物一般,你瞅我我瞅你地盯了会儿。

“哼,我看你根本还没吓够。皮实得很!”他冷眉冷眼地说,“欢脱得很呢!”

她抱着肩缩在一角,娇怯又哀怨地顶嘴:“早吓得够够的了。你干嘛凶神恶煞的。我没被刺客吓死,倒要死在你这个自己人手上了。”

他瞪着这张出水芙蓉的脸,不够冷地冷笑了一声,“哼,别缩得像只兔子。我要吃你不成?赶快洗,别冻着了!”

室内里烧得云蒸雾绕,暖融融的。热气一丝一丝地渗入肌骨。雪砚倚着池壁匀了几口气,感觉手脚的颤抖没那么严重了。

彻骨的阴气被热水驱散总算活了过来。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气,置换着脏腑里的抽搐感。过一会,又正告了他一句:“四哥,我要洗头了。你可别偷偷从背后冒出来,我会吓出疯病的。”

他懒懒地横她一眼,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了起来。雪砚就着一个温水的龙嘴冲头发,抹皂膏子。每隔一会就戒备地向后瞅一眼。

自己吓自己,忙得不亦乐乎。

他平展着两条胳膊,放松地靠着池壁。像假寐的大老虎那样眯着眼。似乎对这一惊一乍的小兔子完全没有兴趣。

脏水沿着小引沟淌走了。

她拿起一边的牙粉擦牙漱口,清除嘴里的酸苦味儿。又含上一块香片

屋里点了六盏青花缠枝的瓷灯,溢出如水的光辉。乳白的热雾袅然上升,如面纱一般柔柔地拂动着。渐渐的,她骨头里封冻的坚冰都融开了。

血腥气和厮杀声也随雾气飘远了。

雪砚彻底放松下来,几乎想在这温热的池子里眯一觉了。她的眼神惺忪起来,迷怔怔地落在了丈夫的身上。

望着眼前的他,想的却是搏斗时的他。那摧钢断铁的力量,藐视一切的雄姿想着、想着,雪砚就痴掉了。

以前,只听说他的武艺高得令人发指,却没有真切地感受过。这一次可算领教啥叫“无敌”了。她咂着“无敌”这一字眼,心里忽然滋出了一股猛烈的羡慕和喜欢。

真不可思议,这位了不得的英雄好汉竟做了她的丈夫。

这件事究竟咋发生的?

她呆呆地瞧着他。瞳仁儿颤微微地浮在眼眶里,像极了两滴柔嫩的水。

这两滴水在他的胳膊和胸膛上流连着,描摹着肌肉的强悍线条。一阵一阵掩饰不住的震惊。她的崇拜和羡慕太过实质,几乎都要发出声响来了。

他口中喝着酒,眼波乜斜着她。明知故问道:“你老瞅我做什么?”

她瞟着别处,手掌拨一拨水。“那个你让我好动心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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