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缠(2 / 2)
她所看到的魏玘实在很矛盾。他有时强大,有时脆弱;有时好相处,有时很可怕。
忽然,魏玘目光一抬。
阿萝迎上他眼风,下意识停住,道:“怎么了?”
魏玘不应,只注视她。
阿萝当是她下手太重,正要道歉,却见面前人缓缓提臂。
力量微渺,凝聚她发间。
魏玘拈住她一簇鬓发,指尖顺流而下。
青蛇盘踞桌面,无声观察二人。而在青蛇之后,是一壁彻亮的竹墙,映着憧憧的叠影。
阿萝不解,又不敢乱动,只好道:“有东西吗?”
魏玘淡淡嗯了一声。
他翻腕,摊掌,引阿萝看去——手心空空如也;唯在指尖处,残留了一抹晶莹的水痕。
阿萝松了口气,道:“你吓着我了。”
她仍记得,他上次突然出手,是因百步蛇;这次,她还以为有什么可怕的虫子。
“就算你不擦,过一会儿,应当就干了。”
魏玘不答话,视线又低去。
阿萝见状,也收声,接着方才的痕迹,再度擦拭起来。
绵布拂过鬓侧,拂过颌角,逐渐落往颈项。
阿萝凑近,打量魏玘喉头的一点微凸,见其间并无水痕,便自然而然地忽略过去,继续游走,蹭向魏玘的双肩、背膀与胸膛。
行至腰际,她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其实……”
“你应当把这身衣裳脱了。”
魏玘闻言,眸温一凉。他还没回应,又听阿萝紧接道——
“但你若是要脱,得等我走了才行。”
魏玘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抬眼,扫往阿萝面上,恰见她双瞳剪水、凝眸看他。
阿萝认真道:“我是女子。你是男子。”
她不曾与旁人接触,却也读过许多书,其中不乏言情故事。对于内里缠绵悱恻的情愫,她虽然看得一知半解,但至少学懂了一点。
“我们男女有别。除非两情相悦,不然,是不能互相看的。”
魏玘沉默,片刻后,突兀笑了一声。
是被阿萝气得。
哪怕他一时落难,也不改皇子身份之尊贵。饶是撇开地位,只说容貌、才学、谋略、武艺等,在大越全境,乃至整个巫疆,也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数不清的贵女争奇斗艳,只为做他枕边人。可这小妖女倒是标新立异——他还没想过要把她怎么样,她反倒先与他划清界限。
“还有什么指教?”魏玘讥道,“可要指导本王恪守男德?”
阿萝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譬如本王、男德,都是书里没有的词,她一个也不懂。
魏玘不答话。他歇过片刻,已恢复了不少力气,夺走她手中绵布,作势要去解腰带。
阿萝双肩一抖,连忙转过身去。
她绷着背脊,声细若蚊,道:“你、你等等!”
魏玘头也不抬:“又如何?”
阿萝道:“我去给你打些水来,你擦擦身。你再把衣裳丢到屏风上,我帮你烤一烤。”
……
魏玘在外室擦身,阿萝在内室忙碌。
内室是寝室,陈设比外室简单,家具也更少。
阿萝合了窗,又找来平日晒衣的一根木棍,拟着魏玘的身量,打算折去部分,供他作拐杖用。岂料她力道不够,忙碌好一阵,都没能成功。
淅沥的雨声被窗板挡住不少。于是,整个竹屋都是她折木时的响动。
魏玘听得莫名其妙,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
但于他而言,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接连忍了几日,终于能除去一身血污。
擦身末了,魏玘撑住一旁的木桌,徐徐站起身来。
他本就恢复力惊人,方才又开过先河,此刻再动左腿,痛感已降低不少。如此看来,要想尽快恢复,多加锻炼也未尝不可。
魏玘扶着手边的物件,一路摸索,来到晒烤襕袍的燎炉边。
他伸手,触碰袍角——仍是湿的。
“你好了吗?”阿萝的声音突然传来。
魏玘扯下襕袍,顶着潮意,向身上囫囵一披,才嗯了一声。
阿萝闻声,绕过屏风,自内室走至外室。
见魏玘站在燎炉前、还披着湿衣,她一讶,忙走去:“你的腿还没好,怎么又起来了?衣裳还没干呢,你就这样穿上了,是会生病的。”
魏玘回首,循声睨去一眼,见阿萝仰着头、就站在他身后。
她已换上干净的蜡染蓝裙,左手拿着木棍,右臂处似乎还搭着什么东西。
“给你。”木棍被送来。
魏玘接过,一眼便知它被折得太短,将其靠在一边。
阿萝见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面颊微红。她眨眼,又取下搭在右臂上的东西,递给魏玘:“还有这个。”
魏玘以为是布,随手接过,却摸到几线纹路。
他皱眉,两掌握住,顺势将物件展开、抖至身前,仔细一瞧。
——是一件衣袍。
宽大,松弛,简朴。显然是男子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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