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缠(1 / 2)
阿萝确实于心不忍。
昨夜,她记着魏玘的话,想了整整一宿。
她早就发现,同为男子,魏玘与蒙蚩的身量并不相似。若说蒙蚩是一座高山,那魏玘则是一树松柏,更颀长、更瘦削、更清减。
原来,这是因为魏玘居住在金笼之中。
金笼逼仄狭小,还有坏人环伺,他大抵过得不好,才会生得这样瘦。
魏玘没有接过木碗,只凝视阿萝,眸光愈沉。
半晌,他才道:“你吃。”
阿萝微怔,很快又摇头,道:“我吃过了。”
话虽如此,魏玘却瞧见,她眼神闪烁,白颊微红,两片唇更是淡薄无光。如此看,别说食粥,她应是忙碌太久,滴水也未进。
他挑眉,只道:“是吗?”
阿萝睫帘一颤,攥紧十指,道:“是的。”
她不知自己被人看破,还当魏玘不吃鸡,又小声道:“你、你吃羊吗?”
院里有羊。母羊产胎少,羊羔长成慢,她舍不得,才退而求其次、杀了一只鸡。但魏玘太可怜了,若他真想吃羊,她也是能忍痛宰一只的。
“我家还有羊。”她的声音细细的,“你若想吃,也可以做。”
魏玘不答,盯着阿萝。
片刻后,他勾唇,开掌,长指锁住碗周,将其拎回阿萝身前。
“吃。”他面色温煦,口吻却斩截。
阿萝只好照办。她捧碗,抬匙,舀起热粥。
魏玘抱臂,偏首观察她,看她喉颈微动、乖巧地吃了一口,眸光愈深。
他原以为,听过那番金笼之说,她应当全然不信、如常待他,或信以为真、避他如鬼。何曾想,她信是信了,但并不害怕,反而对他心生怜悯。
魏玘迟早要返回上京。
在那之前,他不介意对她更好一些。
……
二人用过膳后,阿萝回了屋。
她忘不掉魏玘的说辞,又找出强身健体的进补方,打算为魏玘煎制。
青蛇立在一边,看她左右忙碌。
阿萝从未煎过这方,不熟悉药草的配比与火力的把控。因而制药时,她全神贯注、小心翼翼,浑然没有发觉——屋外乌云悬顶,天色渐暗。
“轰隆!”惊雷突然炸响。
阿萝受惊,失手摔落药杵。阿莱也吓得身躯一抖。
“哗——”
尚未回神,大雨已倾盆而下。
阿萝一怔,当即想起魏玘,撇下阿莱,携伞赶往院里。
晚天碰上急雨,屋外昏光沉沉。
阿萝撑着伞,透过雨幕,看见枫树之下隐有黑影耸动,连忙奔赴而去。
黑影正是魏玘。
他单掌扶树,竟已站起身来,乍一看,身躯分外稳健。
阿萝错愕:“你、你怎么……”
按说魏玘的左腿尚未恢复,只凭他自己的力量,应当站不起来才对。
“轰隆!”又是惊雷。
一道闪电劈下,四周骤然明亮。借着光,阿萝看清,魏玘面无血色,修长的身躯紧绷如剑,正微微颤抖,显然是隐忍至极、强行按捺疼痛。
阿萝不明白。这里没有笼子,她和阿莱也会帮助魏玘,他为何还要对自己这样狠?
但此刻正有落雷,二人不该停留树下。
阿萝上前,去搀魏玘的手臂,道:“我来扶你。”
魏玘掀眸,看了她一眼。
他没有拒绝。
……
二人共撑一把伞,向竹屋走去。
雨势猛烈,狂风大作,竹伞被鼓得劈啪作响。阿萝劲小,险些没拿住竹伞,使出浑身的力道,才勉强顶着风雨,将竹伞稳住。
魏玘受了伤,二人行动迟缓。待到入屋时,均已衣衫半湿。
阿萝收伞,燃起燎炉,让魏玘坐在炉旁。
她烧上水,又自内室取来绵布,放入魏玘手中,道:“你擦一擦,我去配些止疼药。”
言罢,阿萝要走。可她还未转身,就看见那张绵布轻飘飘落在地上。
看来,魏玘已疼得连绵布都握不住,约是一刻也离不开她。
阿萝拾起绵布,返回魏玘身前,半弯下腰。
“来。我为你擦。”
魏玘默了片刻,最终依言抬首。
他的面色依然苍白,因着淋雨,满是水痕,长发也湿润。恰有一缕发,正贴在他颊边,仿佛一道纵穿面庞的伤痕,脆弱又惨淡。
阿萝拈着帕,凑到他面前,拂开那抹发,小心翼翼地擦起雨露。
二人近在咫尺,气息几近相融。
此刻,阿萝才发现,魏玘的眼型其实十分温柔——虽是凤眸,但眼弧平钝、眼尾微翘,只因他平素的眼神太锐利,才显得威严而冷冽。
他的眼睫也长,被她不慎触碰时,会颤栗、蜷曲,扫得她指尖微痒。
阿萝边擦拭,边思考,边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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