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宫里内侍连夜出宫去请萧弈。
沉重的朱漆宫门缓缓打开,一名内侍提着宫灯,弓着腰在前引路。
萧弈走得很慢,他早已猜到承平帝为何深夜召他进宫。
雪仍旧在下,他移开伞,望着杂乱纷飞的雪霰从夜空中飘落,清冷的眼眸中多了一丝释然,但又横生出一种厌倦。
“阁老,皇上今夜心情似是不大好,您进去之后可要小心些。”小内侍衣裳单薄,冻得瑟瑟发抖。
萧弈没出声,撑着伞走在雪地上,身上白色的狐裘与雪地仿佛要融为一体。
一旦到了晚上,走在高高的朱墙之下,那长长的甬道就好像没有尽头,小内侍着急回去复命,时不时回头,用急切的眼神看着萧弈。
萧弈的视线却落在前方隐藏在黑暗中的重重宫门,那柄玉骨伞遮挡住了两侧螭首落地宫灯里照出来的微弱光线,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分辨不清神色。
小内侍只得放慢脚步,搓了搓脸,拎着宫灯往乾麟宫去。
他到地方时,就见承平帝坐在明黄色的龙榻上,捋了把胡须,摆手屏退殿内宫娥内侍,道:“萧爱卿,你的丹药……似乎不太奏效了,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丹药不损身,实为上上之策。”萧弈道。
承平帝听了,犹豫道:“朕二十年前寻到一位方士,说以童男的心、眼、脊骨入药,可治此症,兼有益寿延年,长生不老之效,不知萧爱卿可曾听说?”
萧弈眸光一凛,颔首道:“臣不曾听闻,况且那道人自己死于非命,足可见他的话并不可信。”
青颦在一旁捂着脸不敢说话,这个时候阖宫上下没人敢戳承平帝的痛处。
“以活人炼丹,本就是逆天而为,若是惹怒上天,恐降下灾殃,于大周国祚不利。”萧弈缓缓道。
承平帝见他不愿以活人炼丹,喘着粗气道:“那依你之见,朕的病症,要如何医治?”
“臣以为,在丹药中加入血汲草,可以缓解此症。”
青颦与萧弈交换了眼神,也凑上来,道:“这血汲草是补气血的良药,只是这药长在深山,一两千金。”
“千金万金都无妨,朕明日便派人去民间寻这种药材,萧爱卿既知此药能治朕的病症,何不早些说出来?”承平帝脸色缓和许多。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前些日子辽北战事吃紧,户部为了筹措军费,挖空了心思,臣是担忧……”
萧弈话还没说完,承平帝就打断他,道:“辽北战事已经平息,乌力赤都将自己的亲妹妹拱手送与大周,愿与大周修好,不足为惧了。”
“陛下,乌力赤诡计多端,将弥珠公主送与大周,可能只是缓兵之计,如今正值寒冬,其叶人以放牧为生,粮草短缺,才让大周趁此机会打了胜仗,等来年春夏之际,其叶部兵强马壮,草场广袤,若是卷土重来,而我大周国库空虚,则根本无力抵挡其叶的骑兵。”萧弈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国库中收上来的税赋以物相抵者甚多,若一朝战火重燃,未必能及时调拨饷银。”
“好了,朕今夜召你入宫,不是为了谈政事的,你且回去吧。”承平帝有些不耐烦,看着身侧水灵灵的美人,只觉得意乱神摇,急不可耐,恨不得丹药现在就能炼成。
萧弈从乾麟宫出来,没有让内侍送他出宫门,独自一人撑伞走在白雪覆盖的宫道上。
夜色浓酽,朔风凛凛,琉璃灯罩里的宫灯忽明忽暗,在落雪和寒风的倾轧之下,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宫道上没有行人,风雪淹没了视线,高低错落、朱漆碧瓦的皇宫在雪中变得模糊而遥远,漆黑的天幕如同一张巨大的罗网笼罩在这金阙玉楼之上,他转身回望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首辅大人怎么深夜入宫?”赵奉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在沉寂的雪夜里显得空灵渺远,萧弈望去,见赵奉云披着火红的斗篷,站在一片晦暗的雪色中,如一朵红梅绽开。
“公主又为何深夜不睡,在宫道上闲逛?”萧弈反问道。
赵奉云的目光变得缥缈空洞,脸上绽开一个凄美的笑,“今天是我娘的忌日,她就死在除夕的前一夜。”
萧弈眼神微怔,片刻后道:“是吗?既然是殿下生母的忌日,公主为何衣着鲜艳,涂脂抹粉,臣倒是没看出来您对生母的思念之情。”
赵奉云轻笑,“我娘就爱红色啊,她总说下雪天就要穿一身红艳艳的衣裙,站在雪地里,比梅花还要艳上几分。”
她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几岁的孩童,悲戚中夹杂着一丝天真,脆弱得一触即碎。
赵奉云在雪地里转了一圈,朱红的裙摆卷起银白的雪花,在昏暗的夜色中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
万乘宫中,群臣宴饮,歌舞升平。
赵奉云身穿素白轻纱罗裙,发间斜簪几枝绢纱梨花,白纱掩面,翩然起舞,袖盈清风,顾盼生辉,皎若天上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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