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这一刻,赵奉云明艳的脸庞失去了动人的情态,没有贪婪,没有欲望,只剩下浓重的悲戚,仿佛凄风苦雨中在枝头打颤的梨花,可以轻易摧折。
他从赵奉云的嘴里听见“慈悲”二字,这两个字他曾经无数次从将死之人嘴里听到过,但没有一个人能从他的剑下生还。
他长了一张谪仙一般的脸,日日修仙问道,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快要觉得自己是个清贵的如玉公子了。
他每日斋醮炼丹,端着矜贵的架子,心中却从没有过半点仁慈。
但是今日看着赵奉云那我见犹怜的样子,他犹豫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动摇,好像真的愿意相信赵奉云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尽管那泛红的眼尾藏着一丝狡黠。
付西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跟随萧弈多年,还从未见过哪个女人敢这么纠缠当朝首辅。他索性走过去,抽出腰间佩刀就要往赵奉云脖子上架。
赵奉云毫无惧色,“首辅大人,我知道您厌烦我,觉得我举止轻浮,可我这都是为了阿砚啊,这宫里有谁想让他活着,人人都巴不得他死。”
见萧弈脸上仍然如覆冰霜,赵奉云接着说:“阿砚要是死了,对您又有什么好处?首辅难道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为赵祈讲学的齐尚书,他现在是没入内阁,可他日若是赵祈登上皇位,这内阁由谁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
“本阁一心为了大周,自然是要辅佐年长的二皇子,公主您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赵奉云瞄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后,她才说:“二皇子登基,大权就落到了张家手里,首辅大人苦心经营多年,难道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心血毁在张家手里吗?”
“张家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侵夺田产,大肆敛财。首辅您出身寒门,其不知百姓疾苦?”
“哦,那依公主所说,若是臣扶持赵砚登上帝位,这天下就海晏河清了?”萧弈轻笑一声,拂开赵奉云攥住他袍角的手。
“那是自然,阿砚年幼,我又是个字都认不全的弱女子,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若是阿砚登基,到时候一切政务,不都还是要仰仗首辅大人您吗?您想怎样,就能怎样。”
“臣并无此心,还请公主慎言。”月隐层云,整个灵霄阁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廊庑下挂着的宫灯中烛火幽幽,映照着萧弈神色不明的脸。
赵奉云捕捉到了他神情中的动摇,抹去眼泪,站起身。昏暗中,她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白皙如羊脂玉,乌黑的发丝从她肩头垂下,几绺碎发在她娇小的耳廓上刮过,那双水波荡漾的眼睛看向萧弈,“那……阿砚的病?”
萧弈略一思忖,问道:“叶浮舟今日到任了吗?”
付西涯道:“他今日在太医院,只是并不当值。”
“去请他吧。”
——
赵奉云走后,萧弈推开灵霄阁的门。
正对着门的是一尊碧玉雕刻的神像,那神像头戴莲花冠,手持拂尘,目光慈和,神色悲悯,右手微微抬起,似是在普度众生。
萧弈从袖中掏出一个黄花梨木锦匣,解开锁扣,缓缓打开。
里面装的正是谢应麟的眼珠。眼珠上布满血丝,瞳孔涣散,染着血迹。
微微的血腥气在殿内散开,隐匿于轻烟缭绕的伽南香中。
萧弈走到神像下,转动香炉,神像下立刻出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置着一个鎏金三足铜炉,里面残存着不少灰烬,混在香油中,几乎要将铜炉填满。
他端起烛台,用烛火引燃了铜炉中的灰烬,火红的光立刻从铜炉里窜出来,火舌肆意摇晃,张牙舞爪。
灼人的火光映进萧弈的幽暗的瞳孔中,却化不开他眼中的寒意。
他将那颗眼珠连同沾满鲜血的锦匣一同丢进燃烧的火焰中,铜炉里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锦匣与铜炉相碰,尚未干涸的、猩红的血迹瞬间迸溅在通体碧绿的神像之上。
那尊神像的目光依旧悲悯。
“他渡不了世人,所以世人只能自渡,”萧弈侧首对旁边的付西涯道:“律法杀不了他们,神佛杀不了他们,所以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夜空中黑云翻涌,冷月黯淡无光,倏然间一阵狂风大作,灵霄阁的木窗被吹开,殿内蔓延的焦糊味顷刻间便已散去,烛火尽灭,只剩一片黑暗。
他闭上双眼,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十五年前的九月初三,兴安侯府谢家家宴上,本应该死去多年的谢家庶子谢景存现身了。
他一人血洗了侯府,又一把火烧光了所有的痕迹。待到大火被扑灭,侯府早已化为灰烬,几百具尸骨消失得无影无踪。
兴安侯府的案子由大理寺负责侦查,但是几个月下来,竟毫无踪迹可寻,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
“公主,请来太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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