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杜鹤寻领着她进了一家没有门牌的药店。
药房很小,仅堂前一间,规规整整地立着几架鹤顶红色的中药柜。
屋内没人。
杜鹤寻走进去,敲了敲侧边的木门:“三叔,我拿个碘伏。”
过了几秒,门内传来行动的咚咚声。
沧桑的男音慢慢响起:“行,你自己拿。”
池遥则坐在红木凳上,慢慢地撩起宽松的裤腿。由于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已经粘在布料上,扯起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又经历了一遍苦楚。
女孩微微蹙眉,表情痛苦。
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池遥刚想一把拉起裤脚时。
听见男人的声音。
“我来吧。”
听着这话,池遥滞了滞。
等她反应过来时,杜鹤寻已经将手里的碘伏,棉签放至桌上,又取来棉花蘸水,半蹲在池遥面前。
男人似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低低垂落,光影落在立体的五官上,呈现多层变幻。
他捏着棉花缓缓将伤口处布料打湿,后动作轻柔地撩开女人裤脚。
腿上大片的青紫暴露在视野中。
率先不好意思的是池遥,她咬了咬唇,动作甚微地收了点腿。
手里柔滑的丝绒布料一空。
杜鹤寻抬眼对上女人微窘的神情。
她还不太擅长拒绝别人,语气温吞而拿捏不准:“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抬眼看了她一眼。
笑了笑,杜鹤寻散漫地收回手,站起身来将棉花抛落入筐。他单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上面有棉签,“行,你来吧。”
微顿,想着女孩性子内敛,他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唇,“有事喊我。”
池遥默声点头。
她拧开碘伏瓶盖,拿棉签蘸取,涂抹在腿上的摔伤处。
伤口已经破皮,冰凉的液体覆盖上时,针麻得刺痛。
池遥拧了拧眉头,沉默地承受。
狭小的小屋,微暗的灯光,疼痛的压抑。
扬过一阵野风,四面八方涌起浓郁的中草药味,苦涩干冷。
男人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即使只是往桌边的板凳一坐,池遥蜷缩起脚趾,整个人坐立不安,没办法安心抹药。
她悄悄地抬眼,瞧见了男人凸起的喉结。
下一秒,那漂亮的喉结上下滑动。
男人低缓的声音响起。
“介意我抽烟吗?”
他穿着那件酒红花衬衫,懒散地斜靠在桌边,眼眸漫不经心地撩起。掌心拥簇着一道小小的火苗,火光点点,给冷色的五官晕染上暖意。
轻“嘭”一声。
火苗倏然消失。
池遥找回自己的思绪,她再度低头抹药,“不介意。”话尾,又怕自己略显刻意,她补充,“我爸在家也经常吸烟。”
火苗“嘭”地窜起。
池遥低眸望着青石板,看到了火苗短暂升起的光亮。
男人的高大绰约的身形缓慢而过。
他嗓音发低,染在山风里,轻慢地“嗯”了声。
空气中泛着粘腻的潮湿味。
池遥颤了颤睫羽,抬眼看向靠在门边的杜鹤寻。
他虽然询问了她介不介意,但还是自觉地走到门边,将烟味散去。
三月末的天多风多雨,巷道刮过的风吹散他的衣摆和发丝,男人垂着头,漫不经心地吐了个不成型的烟圈。
两人都没说话。
忽然,男人沉沉的开口,依旧是那把不在意散漫的嗓音。
“今天……”杜鹤寻望向她,“抱歉。”
相互沉默一瞬。
谁也没问也没说为什么道歉,各自心知肚明地默不作声。
池遥抹药的指尖顿了下,“没事,你干嘛道歉,是我能力不足没处理好,和你们又没关系。”
清丽的阳光淋淋落下,光泽把女人白皙的皮肤照得愈发清透,也显得涂上碘伏的伤口更加骇人。
垂落的短发遮住她的神情,透过泅渡光斑的光线,只能看见女孩清瘦单薄的身子。杜鹤寻默不作声地捏了捏烟头,两侧的碎发微遮住眼。
她应该是埋怨的。
杜鹤寻淡淡地掐灭烟头,猜测着。他实在没什么和年轻女性打交道的经历,偶尔有也大多只是表面热情。
像池遥这样年轻而内敛的女孩,他纵然擅长人际,一时也难猜准她的想法。
池遥似处于纯洁与艳丽交界,摇摇欲坠的燕尾蝶。
她是带有致命吸引力的美丽危险。
而和男人想的恰恰不同,池遥丝毫没有责怪的想法,相反深刻地觉得都是自己的问题。
她心不在焉地抹着药,下一秒才恍惚想起腿上的伤口已经抹完。
胳膊处的伤痕在小臂背面,池遥艰难地扒着胳膊抹,也很难抹均匀,把紫红的药水抹的东一块西一块。
无奈之下,她喊来杜鹤寻,“老板……”
女孩嗓音甜腻,混在潮湿的回南天里似甜蜜的毒药。
杜鹤寻拿着烟的手一抖,他回眸看向女人。
“怎么了?”
池遥抿抿唇,纠结地抬起胳膊亮出伤口给他看:“我抹不到。”
隔着五六米远,杜鹤寻看着女人胳膊上扭扭曲曲的紫青药水,难得沉默:“……”
池遥明显也懂:“……”
拖来板凳,杜鹤寻拿棉签蘸上碘伏,坐在池遥身侧,轻轻托着女人的胳膊擦抹。
男人在外面站了许久,手指却丝毫未染上凉气。
火炽般的温度触上肌肤,池遥不自觉地颤了颤眼睫,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捏紧。
感受到女孩的紧张,杜鹤寻撩起桃花眼看了下她,哑然勾着唇笑。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托着女人手臂的手,变了变坐着的位置,转而让她的手自然地放在桌上。
他神色散漫而认真,面容陷在阴影里,绰约未明。
冰凉的液体涂抹在肌肤上。
杜鹤寻忽然开口:“今天的事非常抱歉,是我没有处理得当。”
他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语气平淡。
他一边细心地替她涂抹药水,一面解释朱姨今天的行为。他先是为朱霞的行为道歉,后又解释是自己没有和村里其他人及时沟通,导致没人协助她,意外造成她受伤。
最后,又哑着声说了遍“抱歉”。
池遥盯着他深邃的眉眼,忽然觉得男人像极了梦里的神明,仰望而不敢直视。
两人都没说话。
杜鹤寻抬眼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
忽的,他拖长气息地笑了下:“看我干什么?”
“……”
到口的疑惑一下被咽了回去,池遥干巴巴地舔了舔唇,“没什么。”
她默默收回想要问男人为什么要为他们解释的疑惑。
望了女人一眼,杜鹤寻自然明白她的疑惑。
村里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
朱霞是江二婆的侄媳妇,多年把持着江家事项大小。今日老太太闹这样一出,江家面子上都不大好看,一面为江二婆担忧,一面又心里闹着不开心。
而他作为小辈纵然可以责怪,但终究也要维护长辈的面子。
但他什么也没说,懒洋洋地站直,将棉签扔至垃圾桶。
漫不经意地笑:“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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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池遥很突然地梦到了杜鹤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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