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她抬眸看清孩子眼里单纯的向往感,一时感觉到有些疑惑。
对于她来说,她讨厌快节奏的城市生活,讨厌现在的工作,一度想要逃离洛北。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离不开洛北,就像自己摆脱不了厌恶一样。
洛北是她家,但也困住了她。
而在此刻,她最想逃离的地方,却是别人无限向往的地方。
“你们为什么想去城市?”池遥问。
女孩脱口而出,“我爸爸妈妈在城里打工。”
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池遥垂下眉来,不再看向两个孩子,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他们眼中的光亮烫出一个洞,名为迷茫。
四下寂静,忽然之间噼里啪啦地下起暴雨来。雨水不留情地拍打着大石,溪水,树叶,和世间的一切。
男孩江致礼赶紧拉着女孩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和池遥说再见。女孩被扯着离开,朝池遥大喊,“姐姐,你往左转,可以去那里躲雨。”
雨雾朦胧,湿漉漉的雨水顺着纯白的衣领往下坠,池遥背着吉他向左快走。
天黑沉沉的,女人清瘦的身影化作很长的一道。
脚下的路很快变成了青石板,颜色已经转为深黑色,点点滴滴挤满狭小的巷道。
雨势来的快,去的也快。等眼前再度冒出一片竹林时,雨已经快停了。面前有一条铺着青石板的上山小道,两边用竹子做成简单的围栏,右边竖着块牌子——藏云民宿。
底下挂着块牌子——今日有房。
盯着藏云三个字,池遥忽的想起沈从文先生《月下小景》里的一句“龙应当藏在云里,你应该藏在心里。”
抬头望去,依稀能窥见一角白色的建筑身影。摸了摸湿透的衣裳,再看向黑沉沉的天,池遥清楚今日注定无法返程,索性扶着围栏,一步一步向上。
走了没几步,便看见一座建在山坡腰的房子。
雨雾朦胧,山间薄薄的云气四溢,周围青翠的竹林与之形成对比。房子保留了马头翘角,墙体安装大量钢化玻璃,房线高低错落有致,立在青山中,像是避世的绝佳去处。
大门敞开,池遥直步走进去。
屋内没开灯,光线昏暗。正值三月回南天,南方的潮湿似雾气飘渺,鼻尖涌来淡淡潮味,池遥一下子想起草地的味道。
气味是那种淡淡的,并不难闻,反而让人不自觉感到放松。
她小步往前,喵呜的猫叫忽然传来。池遥这才发现右手边是前台桌,猫咪从桌下眨眼而过,身上毛发湿漉漉的。
脚下的地板发出轻微嘎吱声,池遥试探开口:“有人吗?”
屋外的雨势忽然大了起来,时间过得很慢,树叶随雨声晃动。风啪地吹开窗户,雨点溅入柜台,减弱少许燥热。
忽然之间,传来一道“咯吱”声。
心脏吓得骤缩,池遥僵硬地扭了扭头,看到了侧方的男人。
男人穿着花色衬衫,懒倦地窝在藤椅中浅眠,平静地撩起眼皮。目光落在池遥身上,眼皮耷拉着,像是还没睡醒。
空气停止流动。
池遥看了一眼这人一副“别管我了让我睡到天昏地暗”的架势,一瞬间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民宿,而是私闯了民宅。但下一秒,桌上的民宿介绍立牌给她了无限的安心。
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男人打了一个非常长的哈欠,窗外风雨渐大,暗色天光很虚无地将他整个人罩住,只勾出几道速写般漂亮的线条。
他随手揉了揉头,衣袖下滑,手腕劲瘦削白,头发翘起两边。慢吞吞地站起来,朝池遥走来。
池瑶看到他眼底含了点生理性泪水,似乎是因为那个长哈欠的缘故,那双眼睛朝她直扫过来时像是蒙了层雾气的远山,立在光影里,漂亮又带着点飘渺的疏离感。
“干什么?”
不得不说,虽然这男人穿的像个花蝴蝶,但声音听起来又欲又苏,还带着点金属质感。池遥深吸了口气,紧张地握住手指,声音发颤:“花……”花蝴蝶。
男人的目光直直盯着她。
池遥瞬间装回脑子,嘴也捋不顺了,“你,你嚎!我……我想订一间单人房。”
刚刚睡醒,杜鹤寻散漫地搭在柜台上,长手取过烟来抽了一只出来,刚想点燃。视线忽又落在女人身上,他扬了扬眉。
池遥下午赶飞机匆忙,随便套了件奶白衬衫外套和褐色阔腿裤,也未带行李,就背着自己的宝贝吉他出门。再加之她脸小,五官也小巧,又留着学生式的短发,看起来像个未成年的小孩。
杜鹤寻淡淡收回眼,将烟装回盒子里,不咸不淡道:“未成年需要家长陪同。”
池遥瞪大了眼,她无措地辩解,“我,我成年了。”
空气静了静。
风吹过,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漆黑蕴着雾气的眼眸。
池遥慢慢地眨了眨眼。
“哦,是吗?”
杜鹤寻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视线慢悠悠地落在女人湿漉漉的头发上。
手臂一抬,他随手从柜台拿了条白毛巾。
按下开关。
一瞬间,头顶的灯亮了。
视野内变得清晰,池遥看清了男人的整张脸。
如果说刚才是模糊的花美男,现在就是4k版清晰度。
男人穿着印花衬衫,生着一双含情桃花眼,眼皮褶皱很深,眨动间似飞舞在林丛中的花蝴蝶。鼻子高挺,挂着一粒不知何时飞溅的雨水,摇摇欲坠似要飞的蝴蝶。
整体五官看起来有种混血感,比池遥见过的所有男生都好看。
视线相互对上,心脏滞了下,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手巾落在她手上,池遥低眉道谢。
男人唇很薄,散漫地拖着气息慢悠悠地说:“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
“那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就那么……好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没骨头般懒散站直,懒洋洋的,说话跟故意逗人玩一样。
“没有……。”池遥毫无底气的反驳,觉得他笑起来更像个花蝴蝶。只好扯过话题,“我真的成年了。”
“身份证。”杜鹤寻重新站直,慢条斯理地说。
池遥乖乖地将身份证递给他,男人看时视线特意在出生年份处停留了几秒,被池遥发现后也不尴尬,只是挑了挑眉,给她快速登记了下。
完成手续后,杜鹤寻又带着她上楼。
楼梯是木质的,走起来有轻微的嘎吱声。池遥慢半拍地跟在他身后,抬头就能看见男人挺直的背脊。
他似是感知池遥没跟上,稍停下脚步站在窗边等她。
窗外的雨下个没停,男人背光站着,像一棵在静谧中听雨的雪松。
走道的灯是声控的,池瑶跟上去时突然“啪”地一下亮起,光线正巧落在他挺拔的背脊上,渲染着光灿的金圈。
呼吸落了半拍,池遥闻到他身上像太阳花一样热烈的气味。
上到二楼,灯光依旧微弱。世界似乎在摇摇欲坠,可池遥却觉得视野在一点点明亮起来,好像看到了太阳。
-
天空再度下起暴雨来,林间的细竹随风而摆。
民宿小道口的挂牌被风吹起,轻飘飘地转了个方向,安稳落下。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今日无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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