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 2)
落地窗的玻璃四缘泛着赤金的光,像是油画外边一圈暗黄色的画框。画上是傍晚时分的华山路,熠熠的落日余晖飞快划过每一辆汽车,勾勒一线转瞬即逝光亮轮廓,红黄蓝的小块色块拼接出几何图案,望下去仿佛是一扇教堂里繁丽斑斓的玫瑰花窗。
“姜翡?做完了吗?”
坐在前面的老师轻声叫她,姜翡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扫一眼密密麻麻的试卷,随手扯出蹩脚借口:“没有,还在想。”
老师“嗯”了一声,“沅尔呢?”
“还差一点点。”施沅尔咳嗽几声权当断句,把话题一转:“对了老师,今天可以早点下课吗?我晚上还有点事情。”
两位学生心不在焉,上课走神快要走到西天取经。老师也不苛责,只是温声重复一遍:“重新读一下最后两段的内容,讲完这一篇就下课。”
姜翡低头看试卷,油画框、玻璃花窗摇摇晃晃幻化成黑白铅印英文字,几行就读得人昏昏欲睡。她换了只手撑着下巴,随便写上答案,一旁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她点开,是姜亦仲发的信息:“你段阿姨今天正好在静安寺这里,几点下课?等等跟她去吃个饭。”
她爸向来忙得不食人间烟火,能记住她上哪所学校已经算是上心。今天居然有空操心这种小事,大概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
“马上就下课了,我等等去找她。”姜翡犹豫片刻,又多问一句:“就段阿姨一个人?”
墙上的时钟黑白分明,秒针不慌不忙地划过半圈。对话框上一直是“正在输入…”几个字。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明白这是件让姜亦仲为难的事,干脆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也不再去管。
直到她看完了长长两个段落,旁边才传来“嗡”的一声响,轻轻的。
“你段阿姨的儿子昨天刚从法兰回来,陪老头子几天,正好让你们见见。”到这里事情已经交代完毕,姜亦仲却像是不放心似的,还要加上一句:“见了人礼貌一点,别让你阿姨难做人。”
五点准时下课,老师跟两位学生说了再见,关门出去。施沅尔随手把作业往包里一塞,举着手机,凑过来抱怨道:“这个外套好看吧?那个sa居然跟我说已经被订走了,拜托,今年春夏季那么丑的裙子我都…都下课了你脸还这么臭?”
姜翡满脑子都是刚刚的两条信息,唉声叹气的:“晚上得去吃个饭。”
施沅尔好奇道:“和谁?我看你表情怎么像去吃断头饭的?”
“差不多了。鸿门宴,”姜翡说:“和我哥。”
施沅尔一脸怀疑:“你哪来的哥哥?”
是段纨跟她前夫的儿子,所以勉强算半个哥哥。可能是担心重组家庭的两个孩子相处不融洽,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儿子跟着外公长大,段纨很少在姜翡面前提这件事。
于是这个哥哥跟影子一样在她身边活了十几年,姜翡只风闻过关于他的一言半语。今天姜亦仲这么一说,那个影子才缓慢从遥远的纸上走了过来,她开始有点恍惚了。
施沅尔听完长长一串前因后果,仍然觉得困惑:“但你之前怎么都没讲起过这个哥哥啊?”
姜翡叹了口气,说:“我都没想过我这辈子会见到这人。”
施沅尔说:“所以人家漂洋过海来见你了。挺好啊,白捡一哥哥,说不定是个宠妹狂魔,见了你之后日日姜姜长、夜夜姜姜短,姜姜要星星不给月亮。”
姜翡面无表情:“低头。”
大理石地砖上只有绰绰的人影,施沅尔看了一圈,一头雾水,“干什么?”
“看见这一地的鸡皮疙瘩了吗,我掉的。”
施沅尔哈哈大笑,“姜姜,你不要还没见面就先给别人贴不好的标签。说不定就是对你又好,长得又…对了,这个哥哥帅吗?”
姜翡:“不知道,我没见过这人。”
“我知道你没见过啊,”施沅尔一脸莫名其妙,“我的意思是照片看起来怎么样,照片总有吧?”
“…没有。”她自己也开始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了。
“姜姜,你确定这个人之前在世界上是存在的吧?不会是今年刚跑出来…”一天两天可能是抽不开空,十几年没见上一面总让人觉得微妙。施沅尔做了个一言难尽的手势,委婉暗示道:“扯着领子说自己是谁谁谁儿子,结果一穷二白、专门来算计家产那种?”
“你还让我不要给别人贴不好的标签,你都注销他户口了,这不比我过分多了?”姜翡被施沅尔如临大敌的语气逗笑了:“存在吧。有好几次,我阿姨给我新年礼物,说是哥哥送我的。年年如出一辙的怪东西,应该是同一个活人送的。”
她语气轻描淡写的,施沅尔狂按了五六下电梯按键:“那这就是个对你没什么图谋、只是比较神秘的活人。不算鸿门宴,你放心去吃,菜里没毒的。”
“主要是我最近住在我阿姨家里,”姜翡歪歪斜斜地往墙壁上一靠,叹了口气:“实在有种鸠占鹊巢的负罪感。”
施沅尔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个引号的手势:“不是寄人篱下、流落街头的卑微感?”
电梯门“叮”的一声,往两边打开,姜翡“哦”了一声:“什么街头?香榭丽舍大街头?”
施沅尔:“你很讨打。”
姜翡挂上标准微笑:“谢谢夸奖。”
沿着大厦出去,过一条种满法国梧桐的马路就是商场。两个女孩子从一楼逛到四楼,包包纸袋提了满手。走的时候施沅尔突发奇想,望着夕阳里静安寺金光熠熠的宝顶花脊,说:“下个月要考试了,我去烧个香。”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