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细雨(2 / 2)
显然,在我的谎言之下,他单方面认为,我俩是朋友了。
不久,我被瘸子社交课老师逮了回去。
他为了找我,慌里慌张,气喘吁吁的,平日一丝不苟的着装都显得有些凌乱。他说我这样淘气,会害父亲扣他工资。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和他达成协议,瞒下这件事。
“明智的决定,”社交课老师擦着额头上的汗瞥了一眼懵懂的孙安,“否则你爸爸不会饶了我们两个里的任何一个。”
他说的没错。
即便只是一时兴起,和孙安一块玩的事情被爸爸知道了,他绝对会生气,把我臭骂一顿,说这不是我这样出身的人该做的事情。
他会加更多的课程塞满我的课余时间,再把孙阿姨解雇。】
依照商量好的,时却念道:“……再把孙阿姨解雇。”
“是女主和男主刚认识的剧情。”细雨立即说。
时却点头,接着往下看。
【当天夜里,趁例行的讲故事时间,我从妈妈口中套出,孙安是她特许孙阿姨接到家里来的,附加条件是孙阿姨得看管好自己的孩子,不得让他在我家有哪怕一丁点存在感。
“就当做点好事,离异带孩子,她不容易。”妈妈说。“哦,对了,今天的社交课上得怎么样呀?”
我遵守和老师的协议,说一切正常。
妈妈很满意地笑了,艳红的嘴唇上挑出美得令人惊心的弧度。
妈妈真的很漂亮,没人会不为她动心。她爱我,关心我从小到大的一切。
我也爱她,希望她开心。
和往常一样,讲完故事,她和我讲她和爸爸的故事:他们如何相识、恋爱、成婚,然后有了我。我是他们的爱情结晶。
第二天白天,一切如常。第二天晚上,爸爸出差回来了,第一件事是检查我在他给我排的那些课程里的表现。结果是他还算满意。
“要努力!”爸爸抱起我转圈圈,他身上很香,闻得人发晕,“爸爸这么大一个医药集团,未来得你来继承!”
“好的。”我忍住喷嚏,一如既往地保证。
妈妈笑着上前接下我,亲了亲爸爸的侧脸。
第三天,爸爸继续出差去了,一切如常。
第四天晚上要入睡时,我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字条。是孙安,他问我什么时候我们再偷偷会面。
字条的末尾歪歪斜斜地写:“朋友多一七玩:)”。有个同音字,大概“起”字他不会写。
我不缺朋友。基础学校里,挤破头往我身边钻的人大把抓。像孙安这种档次的,连钻的资格也不会有。
那张纸条的结局是被火舔舐殆尽。
烧完纸条,我有些疑惑,家里多少有监控,不知道他怎么塞成的字条。
第五天白天,我旁敲侧击了几个人,从他们闪烁的言辞和暧昧的神情中得知,管家和孙阿姨来自同一个区,可能还有些更亲密的关系。
第五天晚上,枕头下的字条继续出现,一朵我没见过的干花被粘在字条背面。
满是错字的纸条上,孙安道歉,让我不要生气,他不是故意两天不联系我的,实在是孙阿姨发现了那天的事情,气得把他打了一顿。
当晚他发高烧,后半夜更是吐了血,被送到诊所去,确诊III型辐射病。
治疗型仿生人开了药,他躺了足足两天才好,然后用一天时间打听了另一个收拾我房间的阿姨的习惯,这才找到时机,往我枕头下边塞纸条。
“花是刀千礼物。”纸条上写着,复杂的“道歉”两字继续被同音字代替。
“我今天逃可买的,卖的人说做过处立,洗完你习欢:)”
再懒得管那些错别字,我翻了个辐射量检测仪出来测了一下那朵干花。
果然,仪器显示它具有的辐射量不可能是被处理过的。
第六天白天,恰逢休息日,我对社交课老师说,今天没心情,不想上课,并让管家搬了把躺椅放在花园的一个僻静角落。
半个小时后,孙安不知道从哪个旮沓里傻笑着钻出来,手里还拎着那袋子劣质玩具。
套了会他的话,确认了他只是个单纯的呆子后,我闲着无聊,让他说说买那朵干花的经过。
……好吧,不是闲着无聊。我好奇。
虽然会去上学,会跟着妈妈或爸爸去拜访爸爸的友人,可我所上的基础学校,来往学校和家的路线,那些被拜访的友人,无一不是爸爸精心圈划出来的。
我的终端是爸爸的亲属关联设备,那上面的内容同样遭到精心筛选。
我的世界无聊透顶。
不过即使爸爸也想不到吧,傻子孙安,痴心妄想的孙阿姨和管家,会形成我的突破口。】
念出最后一句文本,时却迎上细雨满怀期待的目光。
“他们交上朋友了。”细雨眼神亮晶晶。
摇曳的风雨声中,时却客观地评价:“这个剧情挺抓人。”只是似乎离细雨的世界很远,不该有交叠之处。
按当前进度,不难看出女主是为了什么决定放任男主靠近。作为一本言情小说,时却大致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接着往下看。果然,基于女主的默许,男女主的相处时间直线上升。
最初,女主将二人的关系定义为纯交换。
她会从手头漏些钱财给男主的母亲,以减轻男主家的经济负担。
作为回报,男主的母亲和管家借由职务之便,创造二人相处的空间,而女主会在这相处过程中,从男主的讲述里窥见她所无从接触的世界。
她并不在乎男主的未来和安全,如有需要,不介意撺掇男主逃课,或前往些并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去的地方,最多出于男主对自己还有用,叫男主喊上管家一起。
与之相对地,男主是真的十分喜欢女主,无关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对于这种强烈的喜欢,作者并未将其归为无由来的情感。
通过一些侧面描写,作者让读者知晓了背后的隐情:
原来,男主因家境不好、人有些呆气,加上某些机缘巧合,得罪了班里的孩子王,因此在基础学校备受霸凌,完全没有朋友。
而男主母亲因为要认真工作养家的缘故,平时并没余力关心儿子的内心世界,管教孩子的手法多也偏向简单粗暴。
……简单来说就是,碰上女主前,男主一直很寂寞。
当这种寂寞被女主随口的做朋友击中,男主近乎自救般地相信了女主甚至没花心思遮掩的敷衍。
他呆,却不傻,只是实在想要亲近同龄人而已。
……正所谓,一条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人。
男女主八岁相识,等过去一年后,女主多少对他有了点真心??以一种上位者俯视下位者的那种姿态,充其量和还挺喜欢的猫狗差不多。
时却连翻几页,书中的时间线来到两年后。
【十岁那年,我从家中的吃穿用度,以及社交场合他人对我的态度感觉出来,爸爸的事业蒸蒸日上。
与此同时,出于对他那庞大医药帝国的在意,他愈发觉得该从严教育我,决定不再假手于人。
此前,他并不与我和妈妈住在一起,一周回来两到三次,每次停留几小时到一晚不等,时间多耗费在和我互动上。
今年刚开年,他告知管家,自己要回家常住了。
管家毕恭毕敬地来找我,话里话外地问,后续爸爸回来后,我和孙安的事情怎么办。
这时候他倒知道怕了,想要一个我会给他托底的承诺。
我冷笑着把他训了个灰头土脸,最后还是明说,叫他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两年时光,足以让我和孙安有交情这件事在家里成为众人皆知的秘密。家里的叔叔阿姨,以及妈妈,多少都知道这件事情。
妈妈算知道最全的几个人之一,因为当她言辞闪烁地问起时,我就干净利落地把一切和盘托出了。
她不赞同地皱眉,想要训斥我,我只笑着问她,那她和社交课老师的交情该怎么算呢?
妈妈瞬间面色煞白,抖着嘴唇,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你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妈妈再没提起过此事。
我再也不用隔三差五地听她和爸爸的爱情故事,再想方设法自然地转述给爸爸了。
妈妈没法管,在家里工作的其他叔叔阿姨更不用担心,他们敬畏管家,更敬畏我。
我是爸爸的女儿,未来将要执掌他的帝国的接班人,他们理应如此。这才是正常人呢,不似孙安那个傻子。
他简直像小时候烧坏过脑子,后来好不容易又长回些般,呆呆的,钝钝的,反射弧超长,成天只会对着我嘿嘿傻笑。
……挑了个机会,我把这略显刻薄的话讲给他听了,想瞧瞧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结果他说,小时候孙阿姨出去做工,怕他乱跑,给他关在屋子里,没想到楼上漏水,他被淋了一身,哭累了,湿漉漉的倒头就睡,真因此发过一天的高烧,没人管,差点烧坏脑子。
我简直被他打倒了,乐得直在花园里打滚。
笑完,我坏心眼地使唤他,叫他近期帮我外出找棵四叶草来当书签。
他傻笑着说好。我又问他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我替他收拾过他的一些同学,希望那些人涨了记性。他继续乐颠颠地说挺好的。
“我感觉和你做朋友后,”他认真道,“发生的都是好事。”
三天后,他给我带回了四叶草书签,还有许多我没让他带的,做成标本的干花。
哈,呆子。从我八岁那年收到干花第二天找他后,他就误会我喜欢此类东西至今。
过了几天,爸爸预告了他正式回家住的时间。
开心之余,我有些担心妈妈和社交课老师,不知道爸爸是否要中止聘用社交课老师。
妈妈显然也很担心这事,我发现她偷偷地在服抗焦虑的药。
爸爸正式回家住的那晚,我拉着妈妈一块睡,被爸爸打趣说还是个小孩子。
太好了,爸爸没起疑心,这样拖延几天,我相信妈妈可以调整过来的,像从前那样好好地戴上假面。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次日,爸爸就雷厉风行,体面地和所有老师提出了解除聘用合同。
更糟糕的是,社交课老师没控制好表情,管家告诉我,他和爸爸面谈时,漏出了点端倪。
得知此事的第二天,整整一天时间,我都在考虑要不要自己上,就说他其实是对我感兴趣来着,没得逞过。
但我怕这样是把妈妈摘出来了没错,哪天变成爸爸说漏了嘴,妈妈要崩溃。
第三天,我不用为这事苦恼了,社交课老师的尸体被发现曝露于区外,死状惨烈。
妈妈发了疯,在客厅厮打爸爸。
爸爸不屑自己亲自来,想叫人上前来拿妈妈,我留意到不少平日粗手粗脚的人跃跃欲试,情急之下,喊了一句谁敢动手。
自然没人敢动手。
爸爸诧异地推开妈妈。妈妈瘫软在地毯上,像受伤的野兽那样哀嚎,哭得不能自已。
我必须保护她。
我站在她面前,发起谈判,要爸爸忽略此事,如同妈妈和我曾忽略他身上的香水味那样。
“我的女儿,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还想拿什么来打动我?”爸爸饶有兴致地问,“你拿什么交换?”
我不甘示弱:“你的未来,以及你那医药帝国的未来。”
爸爸开怀大笑。他像第一次认识到我那样细细地打量我,从头到脚。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他满面红光地说,“成交,接下来,我会好好地教导你。管家,来带我的妻子随便去哪一间客房吧,她得卧病在床好一阵子了。”
我略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算过去了。
过了一阵子,我把这事说给孙安听,他惊讶地挠头,问那我妈妈现在是被软禁了吗?
我说是,没办法。不过我随即承诺,两三年内,我会让爸爸以我为荣,从而放松对妈妈的管制。这的确是心里话,我没和任何人说过。
“你们为什么不逃走?”孙安认真地出谋划策,“你们可以带很多钱逃走。”
他真的太可爱了。
放弃锦衣玉食,放弃只要按部就班就能继承的如金山般的家业吗?
我年岁渐长,托家境的福,托孙安的福,对于外界的认知更加清晰,知道如今能有这样的物质环境有多难得。
如果妈妈绝对会因此而死掉,那可能我会考虑一下的。
“不过她不会的,都多少年了呀,”我信誓旦旦地向孙安保证,“她最多吃吃抗焦虑药。我查过她吃的药量,很稳定,是最低剂量。她会走出来的。”
“……真的吗?”孙安不太确定地嘀咕。
和孙安聊完这事后,我照例睡前去找妈妈,让她给我讲故事。
其实,这也是我笃定妈妈最终会没事的因素之一。即便她很伤心,那天过后,我们的讲故事惯例也没被取消。
如果一个人于悲伤中还记得饿了要吃饭,她怎么会放弃生命呢,对吧?
在这样的笃信下,我继续平淡地过日子。
我的日常里,只有三件事是值得期待的:第一,和妈妈的睡前故事时光;第二,和爸爸的学习时光;第三,和孙安偷偷摸摸地接头玩耍。
一天,日渐憔悴的妈妈讲了个关于爱情的故事,故事的主脉络可以被“冲冠一怒为红颜”所概括。
我下意识说:“听着有点假。”
妈妈被我满不在乎的评价激怒了,她歇斯底里,讲当初她和爸爸根本就没什么罗曼蒂克的往事,无非是我的外公卖女求荣,逼妈妈和自由恋爱的社交课老师分手,为此还恐吓性地取走了社交课老师的一节腿骨。
社交课老师之所以一瘸一拐,是因为他用的假体并不与自身十分契合。
我一直以为爸爸妈妈是结婚久了相看两厌,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有过开始。我并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
我有些失落地离开了妈妈的房间,第二天,管家慌张来寻正吃早饭的我和爸爸,说妈妈割腕自杀了。】
时却深吸一口气,念出女主妈妈割腕自杀的剧情。细雨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寒风在帐篷外呼号,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帐篷上。时却轻声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细雨的眼神无焦距地在半空中游移。他终于开口倾吐,印证时却的猜想:
“我妈妈从成年后,一直在解压好去处工作,她是在解压好去处生下的我。她不愿意和我说谁是我的父亲,只说当时很多人劝她,打掉我,可她说……她说我是她和父亲的爱情结晶,所以对她来说,我是个很珍贵的孩子。”
“后来呢?”
细雨出神道:“后来……我八岁时被诊断出III型辐射病。妈妈努力工作、接私活,她越努力,身体就越糟糕,终于得了病,又不舍得治,越拖越重,不治身亡。”
“我拿她的钱生活了一阵子,因为辐射病要定期吃药的缘故,即使加上一些管理局的补助,还是根本不够用。陈老板找上我,说要不要卖身给他十年,至少买下我的钱加我平常工作所得,应该能覆盖我蛮久的药钱。
“卖身指一种特殊的用工合同,大家戏称卖身。大概是如果不在陈老板这里工作,我得定期支付给他违约金。”
“赎身是一次性支付完违约金?”时却问。
“是支付一大笔的意思,”细雨笑了笑,“姐,你继续读吧。”
书页翻动声继续响起。
【孙安一语成谶。我后知后觉,我曾向他信誓旦旦地说“这都多少年了”,换个角度,对于妈妈而言,可以是“这已经多少年了啊!”
我是个自负的混蛋。
在妈妈的葬礼上,我自责得嚎啕大哭。
爸爸假装也很伤心,许多人围在他边上,嘴巴一张一合,虚情假意地安慰他。
我突然开始恨爸爸。
当晚守灵时,爸爸没出现。管家遮遮掩掩地告诉我,爸爸好像打算带几个他的私生子女回家。
次日,爸爸若无其事教导我时,我在他身上闻到了香水味,我的恨意更上一层楼。
爸爸没遗漏我的异常,他皱眉打了我一巴掌。
“哟,后知后觉开始恨我了?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的态度轻巧得像随意踢了一只路边的野猫。
“现在知道什么叫‘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了吗?听话点,我的乖女儿。”
他状似温柔地抚摸我立时高高肿起的脸,继续说:“否则,我也不介意换个继承人。”
我看出他竟是认真的。我浑身发毛,眼前发黑,冷汗直冒。
从前,我以为我未来理应得到爸爸的一切,猛然间,我一脚踏空,从高处坠落。
我恍然意识到,后续继续对爸爸百依百顺,我将成为一只怪物,可若选择反抗……我能做到吗?那可是爸爸。
随他学习得越多,我越发觉他代表了怎样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无论做什么,他都易如反掌。
妈妈下葬后的第三天,我开始浑浑噩噩,晚上睡不着,做噩梦,梦到躺在血泊中的妈妈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冷血无情。
……我应该听从孙安的话,带妈妈离开这个对她而言是庞大牢笼的地方。
我后悔了。
妈妈下葬后的第四天深夜,孙安咳着血摸进我房间,我大骇,他反而和我道歉,说想早点过来的,被知晓此事的孙阿姨时隔几年后再揍了一顿,今晚是摸黑从诊所跑过来的。
我抱着他大哭大叫。妈妈死了,我发现我身边似乎只剩下这个傻子了。
他咳了些血在我的睡衣上,那些艳红色似有魔力,让我幻觉般感到一阵令人战栗的滚烫。
……所以,我忘了一件事。
爸爸在家,而对于曾被我震慑住的很多人而言,妈妈的死让他们重新意识到,我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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