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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虚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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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烁的光标不再移位。

“姐姐是个贱人”,这六个字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和晨晨片刻前对花朵姐的亲近形成鲜明对比。

“难怪锚点是这个状态。”

沈司奥右手横在胸腹前,左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完全和期望设定相悖的矛盾……”他喃喃着,食指略伸开,不甚有节奏地点在脸颊侧。

时却不想打扰沈司奥思考,这会也没什么心思放空或发呆,便再去打量晨晨。

仔细一看,这个男孩今天的一身白,和昨日的所见没有差别。

这种没有差别,不单指颜色,还包括款式和细节。

衣领的制式、纽扣的形状和花纹、裤脚垂覆在鞋面上的长度、白鞋上的花朵等等。

时却再次绕晨晨看半晌,纠正自己的结论:晨晨,他要么就是昨天的一身打扮,根本没换过,要么,花朵姐至少给他准备了两身一摸一样的白茫茫套装。

如果是前者,那没什么好说的;冬天,又在区外,条件有限,晨晨和花朵姐还明显受壁虎庇护,不需要奔波,一身衣服穿几天很正常。

如果是后者……

时却弯下腰,连根薅上一把草,掐掉带泥土的根部,胡乱选个不常用的口袋塞了,参考晨晨的草戒,笨拙地编起来,打发时间。

她的手指在细长的黄绿色中稍显迟滞地穿梭,愈发娴熟。

等她第三个草戒编到一半,沈司奥有了动作。

不知他输入了什么指令,工作台的侧面传出一阵机械咬合声。

那传出响动之处局部裂开,形成多个仅有指头大小的椭圆图案。

沈司奥一一按过那些椭圆图案。

伴随起此彼伏的“咔哒”,这些椭圆图案纷纷独立地弹出。

每块椭圆图案后,均黏附着数根肉红色丝线;它们错落地垂成下凸的弧形,每根仅有头发般粗细。

时却问这是要干什么。

沈司奥回答,他想尝试以被分析的数量为降序排序,从前到后捋一遍最初输入到晨晨体内的记忆,看能否找到某个地位特殊的片段。

它应该是一个……与‘姐姐是个贱人’这一结论最相关的片段。

他可以将这片段删除,再让锚点重新迭代,观察锚点是否能就此认为矛盾之处再不存在。

“这是别无选择的饮鸩止渴。”他面露无奈,如此评价这个方案。

以实体的椭圆部分为抓持点,他将那些一束肉红色丝线牵出,一手撩开晨晨的头发,抓握的手凑近。

待他松手后撤,似磁铁与金属之间的相互吸引,椭圆部分牢牢地贴在晨晨头上。

沈司奥重复数次,直至所有的丝线全被牵引出,连接晨晨和工作台。

他造就了一副即奇特又诡异的场景。

银白月光下,任由冬日夜风呼呼穿梭的全无遮掩物的草地上,一身白衣的男孩静默站立在工作台旁。在泛着冷光的金属桌与他之间,蜘蛛网般的肉红色丝线数也数不清,密密匝匝地垂吊。

全息屏幕浮在其中的部分丝线之上,白底黑字,塞满你挨我挤的代码,下三分之一被血红的大手捏攥住了似的,尽是无法辨别的扭曲虚化字符。

这幅光景乍一看上去,只让人感觉男孩是一具受人控制、无法自主的傀儡。

事实也是如此。

时却又想到一件事情。

无疑,这极为科幻的一面,证明这个世界在仿生人技术方面发展得极为精深。

可回想数天来的所见所闻,似乎只辐射防护用品、医疗装置、人工智能、仿生人和智能终端,还有个她没怎么深入了解的全息游戏第二人生,符合她对未来世界的想象。

其他的,像出行工具啦,武器啦,日用品之类的,均不存在太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改变。

……也许还是因为辐射的缘故,这个世界的科技树才优先点选了这些东西。

她暂且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清楚这会不是走神的好时机,强制自己从莫名展开的思绪中回神。

沈司奥操作一番,调出了第二面屏幕,和最先的屏幕并排。

为便于区分,时却决定管第一面叫主屏幕,第二面叫副屏幕。

她仰头,在键盘起落声中沉默地等待。

不多时,工作台的温度逐渐下降。

这大概是什么预兆,当这温度趋于室温,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副屏幕上遍布雪花点,几秒后变为一片漆黑。

“我抓出了那些被引用或分析次数较多的记忆,时间不多,只能从那里面选目标片段了,”沈司奥说,“挺巧,前几段还能按时间先后排顺。”

他一顿,继续道:“如果这些记忆中的部分需要被删除,晨晨可能在记忆被删除时失控。”

“假如他只是举动怪异,枪击他的心脏;如果他对我或你表露出任何形式的攻击意图,枪击他的头部。”

时却点头,表示了解。她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夜风吹拂,主屏幕上的代码开始自上而下地缓慢滚动,副屏的中心出现一点白色亮光。

那亮光逐渐扩大,显出三人:一对夫妻和一个看上去约十岁出头的女孩。

他们正在一个不大的客厅里吃饭,晨光越过玻璃窗外刚刚抽芽的树枝打在饭桌上,照在这一家子的早餐上。

妻子和女儿手里各捧了一个红薯。丈夫面前是一碗有浇头的米饭,桌上还有以素为主,油水不多的两盘菜。

明明菜色简陋,男人手边却还有三瓶开了盖的酒,两瓶空了,一瓶还有大半。

他从脸到脖子都红了,直接对瓶吹,咕咚咕咚喝着。

画面向下一转,屏幕的两侧边缘分别探入两只藕般的小手,白嫩稚气,是专属于学龄前儿童的未长成形态。

晨晨的眼皮子下是一小碗白粥。他手上还抓着个白馒头,馒头的一角被咬出了个缺口。

画面左右转了转。伴随着晨晨的视线,这个家庭的进一步现况在时却和沈司奥面前徐徐展开:

四面的墙上贴着泛黄老旧的墙纸,周边的家居看上去都颇有些年头了。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这个家的空间稍拥挤,却不显得逼仄,琐碎物件被人收拾得井井有条。

餐桌上,妻子小心翼翼地觑一眼自己身边的丈夫,抬头给女孩夹了一筷子菜,衣袖滑动间,露出小臂上几块青紫程度不一的淤青。

女人黝黑瘦弱,腮帮子两颊几乎没有肉,深深地凹陷了进去,手上有明显的劳作留下的厚茧。

她神情疲累,不过仔细看,仍算相貌不错,和时却与沈司奥见到的花朵姐,有三四分像。

“花朵,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女人问。

女孩??应该说花朵姐??眨巴眨眼睛,撅起嘴。

她剃了个短得可见头皮的寸头,穿肥大不合身的黑色长袖长裤,身上未显出任何第二性征,相较时却认识的模样,更像个假小子。

饭桌边上的椅子都是成人适用的高度,没有儿童椅,花朵坐在上面略高。

她嫌弃地摇晃着双腿。

“妈,那些书我看不进去,没意思。有啥用呀它们,还不如我在外面掏的鸟蛋呢,是吧,爸?”

她望向坐在女人边上的男人,男人唔了一声,红着脸,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总之敷衍地点点头。

嫌热似的,他脱了外衣随手扔到地上,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继续喝酒。他即不健壮也不瘦弱,只是比自己的妻子儿女体格都强而已。

他的白色背心上印有一只黑色的蝎子。

在男人脱外套时,从晨晨的视角,清晰可见女人打了个寒战,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握住。

等男人动作完,女人忙丢开手里的碗筷,低眉顺眼地去拾了外套,找地方挂好,再回到餐桌上。

女人低垂着眼,低声道:“刚才??刚才说到哪儿了?”

花朵若无其事地继续,用筷子从汤里戳出一个小小的鸟蛋,炫耀似的举起来:“喏,妈你看。这就是我昨天掏的嘛,你也知道的。来,晨晨给你。”

她将筷子搭在晨晨的碗边沿上,轻轻一划,叫带着孔洞的鸟蛋提溜转到碗底。

画面外传来小男孩特有的嘻嘻笑声。

“谢谢姐姐!”晨晨开心地叫,伸手去抓那鸟蛋,一手馒头一手蛋,轮着往嘴里送。

“姐厉害吗?”花朵逗他。

晨晨脆生生道:“厉害!”

“那你??”花朵得意地拖长语调,“你想要个闷在屋子里不带你出去玩的书呆子姐姐,还是要个能给你掏鸟蛋的姐姐?”

画面外响起咀嚼音。

晨晨砸吧着嘴:“要鸟蛋!”

“妈,”花朵得意地放下筷子,“你瞧。”

女人面带苦涩地劝:“唉,你这孩子!晨晨才四五岁,他懂个什么呀他,你基础教育得搞好,才有资格后面进专精学校,不然就像妈妈一样,只能到赌场去……”

说着说着,她手里的碗底登的一声磕在桌上,显然是有些急了,语调也渐高。

她没留意到,边上的男人听到后面,喉咙不住吞咽酒液的动作一顿,抓了此前喝空了的一个酒瓶,醉醺醺的眼睛转向她。

花朵留意到了。

男人扯了扯嘴角,刚要开口,她打断女人,尖声道:“你说什么呢妈!爸教我打猎不就好了!”

她看向饭桌上的男人,跳下椅子,噔噔跑到男人边上,抱住他的胳膊摇晃撒娇:“爸,你说是不?我基础学校毕业了,你就带我到区外去,我想学打猎,或者也加入蝎子,和你一样厉害。”

女人咬咬嘴唇,小声道:“几岁了,别在你爸身上爬上爬下。”

男人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他抹抹嘴,抓着空酒瓶的手松开,往嘴里灌了口酒。

他敲敲脑袋,犹豫地想了想。

“花朵,你,”他大着舌头说,“你和晨晨吃完了吧,把晨晨带到你房间里去,关上门。”

花朵语带乞求:“还没吃完呢,爸……”

男人说:“滚进去。”

朝阳下,女人身形立时僵住。

她的胸脯急促地起伏几下,归于认命般的平缓,沉默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碟。

花朵放下碗筷,迅速爬下椅子。

期间,因动作过于急促,这女孩的脚背还在两条椅子腿之间的横木上磕巴了一下,差点没摔倒。

她将晨晨抱下椅子,抓他的手,拽他进房。

摇晃的画面里,被抱下椅子整个过程中,晨晨和靠近自己姐姐的脸靠得极近。

近到花朵抖动的下巴和微红的眼圈在画面中一览无余。

晨晨一直扭头向后,看母亲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父亲最后还是重新抓上了那个空酒瓶的细细的脖颈处。

他距离这两人越来越远。

被姐姐拉进房内时,他还在回头看。

房间门啪地一声,在他的面前关上。

房门是木质的。几乎是在门锁咔哒的瞬间,一门之隔的客厅里传来混杂在一起许许多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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