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1 / 2)
黑沉的夜色静谧如水。
赵景珉睡得并不怎么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反复敲击着他的大脑,寅时刚过,他浑身燥热地醒了过来,浑身上下黏糊糊的,仿佛刚在水里浸泡过。
他低头一看,果不其然。
上辈子在这个年纪时也是这样,他在皇庄受困,哪有什么旖旎心思,他那个便宜爹也忘了有自己这个儿子,更别说给安排启蒙宫女,于是便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昨日送过来但没碰过的热水已经完全凉透了,他将自己泡在浴桶里,可还是解不了躁意。
赵景珉并没有梦见什么春色满园,他梦见的是一场绵密的秋雨。
雨声缠绵地恼人,赵景珉浑身高热,身下是随便堆起来的稻草,湿气无孔不入,他的每一处骨头缝都疼得好像被人拿锯子磨着,深秋寒意砭骨,他痛得缩成一团,
他痛得大脑发昏,覆眼的布条在挣扎中脱落,但几乎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外面朦胧的光晕。
赵景珉以为,这辈子苦痛马上就要到尽头了,他实在受不住了。
可一个人将他揽到了怀里,那人肩膀并不宽厚,大约只比他大上几岁,可怀里却温暖极了。
赵景珉像抓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摆,那人一愣,轻笑出声,温柔又有些无奈。
赵景珉说不出来留人的话,又害怕那人见到他身上的流脓的疱疹吓得离开。
他一点点把那人的衣摆往手心里攥,似乎攥得多一点,那人便不会如其他人一般对他避之不及。
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仓皇与期待,递给了他一方手帕。
“殿下,我不看,您自己擦擦好吗?”
那方素色的手帕上似乎绣着的是一株兰花。他小心地摸索着,那兰花的旁边好像还有水纹。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天空却雷声炸响!
眼前瞬间清晰了起来,他想握住手帕,可低头一看,手里的素帕骤然变成了一封方正的书信,上面写着:圣上亲启。
又有内监在他耳边说:“陛下,罪臣徐霁已在临刑前畏罪自戕……”
赵景珉猛然惊醒,浑身被冷汗湿透,急喘着气醒来。
梦里的光景十分真实,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当年他患有天花被赶到皇庄,高烧失明且浑身疱疹,是一名女子悉心照顾。
她温柔如水,不愿触及他岌岌可危的自尊;也颇通诗史,懂得他寤寐思服的理想。
他承认,那时确实有过年少不经事的悸动。可前途未卜,志向难成,这点如春芽般的喜欢很快就被埋葬在京城的阴谋算计,刀光剑影里。
待后来他去寻人,看遍了皇庄的侍女,可无一像她。
如今想起,上辈子的喜欢好像圆月旁的光晕,看着美好又沉静,可清冷又难以接近。
反而那封信……痛感如有实质地漫过赵景珉的全身,他将自己沉在水里,任由冰水没过头顶,逐渐感到压迫和窒息。
圣上亲启,奴才残躯,仅一死而已。唯有三事,欲报之于陛下……
赵景珉甚至有些不甘与愤怒,徐霁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只一心对自己好,可有问过自己是否愿意接受这以徐霁的名声,甚至性命换来的皇位。
徐霁怎么能这么狠心,用死划出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他。
但这辈子,他又能再见到徐霁,想要做什么也都来得及。
他缓缓地回忆,上辈子徐霁是因为什么缘由才这般助他呢?赵景珉突然想起今晨徐霁半梦半醒之间向他伸出的手。
是为故人,还是为了这张脸?
京城附近的地面在微微震动,仿佛地震的前兆,可居民不见慌乱,反而个个面有喜色,甚至有孩童将耳朵贴在地面,听见声音便激动地大喊:“快到啦!快到啦!”
徐霁站在城楼上眺望,天地一色处出现了一行黑色的铁骑,旌旗招展,带起飞扬的尘土,转眼间便至十里长亭,为首那人一袭红衣,威风烈烈,那人好像也看见徐霁,把手里的红缨枪高高举起,甚至还刷了个花枪,远远朝徐霁开了个屏。
徐霁迎下城池,身后跟着文官武官各十位,都是三品以上,元和帝也算是给足了西北军牌面。
尹平川见徐霁站在那,笑得露着一口白牙,利落下马,大步上前。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