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忙(1 / 2)
春雨细密,如牛毛似银针漫天洒落,不多时整条村庄就浸在了油润的雨水之中。
陆嘉志醒来见状,心里霎时凉了半截。
——凉粉草还晾晒在院里,他竟给忘了!
凉粉草又名“仙草”,《本草纲目拾遗》记载为“仙人冻”,是一味既能食用又能入药的草本植物。
陆嘉志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着小时候在乡下住过很长一段日子,那时每至炎夏,爷爷奶奶都会去地里择一筐新鲜凉粉草回来,洗干净后给他煮软软嫩嫩的凉粉吃。
后来他回到城里,暑天里亦有骑着旧单车的商贩走街串巷地吆喝——卖凉粉啰!
随着这一声吆喝,满巷子的门户如被摁下开关键,大人小孩从家中一股脑窜出,捧着铁盆或铁碗围上去买上一份。
甜滋滋的果冻一般的凉粉,是记忆中的夏日美好。
可那时陆嘉志总觉得,街上卖的凉粉就是没有奶奶亲手做的纯粹、好吃。
可惜奶奶爷爷都已经不在了。
他一度对凉粉起了兴趣,专门查过资料,想着哪天自己动手做一回,只是后来慢慢长大,琐事繁杂,久而久之这个念头便被抛在了脑后。
去年初秋,陆嘉志偶然在村里河沟旁的杂草堆里发现了凉粉草。
初时他还以为那是薄荷,捻过来仔细一瞧,见草叶竟是成对心型,能摸到白色的绒毛。
不对,这并非是薄荷叶。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什么。又急忙到草堆里扒来一看——茎是四棱形。
陆嘉志终于确认,这就是凉粉草!
趁着秋意尚浅,草木未枯,他带着大姐偷偷将村里的野生凉粉草给割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们即便光明正大去割也没人管,毕竟谁会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知名野草。
只有陆嘉志晓得,凉粉草是宝贝。
晒干的凉粉草堆在侧屋过了一个冬,趁着开春日头好刚好拿出来,铺在后院的矮棚上晒晒。
结果他居然给忘了。
完蛋了。
连衣裳都来不及披,陆嘉志趿着鞋就往外跑,却没跑几步又猛地停下。
只见堂屋里亮着昏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手执着油灯盏,一手拨弄着什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花姐,你怎么起了?”陆嘉志问,又瞥了一眼她身前的干草堆,惊喜道,“都收回来了?”
陆嘉茉点点头,半个时辰前她看到外头起风了,心下觉得不对,出来一看,凉粉草果然还没收,便赶忙收了进来。
东西刚收好不久,外头就飘起了雨。
陆嘉茉额上还泛着毛毛汗,抬手擦了一把,又拿手指戳他的脑门儿:“小马虎!记性都用到哪儿去了,指着你还得了?”
陆嘉志松了一大口气,又怪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唉,其实并非他记性不好,从前上学的时候几乎过目不忘的,要怪就怪虎头吧,平白无故给他添堵,闹得他把正事儿都给忘了。
“还好有花姐。”陆嘉志拍马屁道。
马屁拍得茉姐儿很受用,便轻松绕过了弟弟。
“我还记得,你头一次拿这草回家的时候,娘看你抱着捆杂草,手背被划了几道血口子也不管,净‘呵呵’傻笑,都被吓坏了。那晚我都听见了,娘跟爹在屋里嘀咕着是不是该去庙里给你求张符驱驱邪呢。”
陆嘉茉一边说一边举起一根干草细细打量,又问:“长生,这草真的有你说的那般好么?”
陆嘉志自然没忘记这茬。
—
那日他薅了把凉粉草准备回家,路上先是遇到了村长,村长他老人家捋着长须,问他摘这些杂草做什么,连家里的牛都不爱吃的。
陆嘉志道:“摘回去做凉粉呀。”
村长没听明白:“凉粉?什么凉粉?”
二人又交谈了几句 ,陆嘉志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凉粉,也不知道凉粉草的用处。
也对,这个朝代的发展水平看起来跟历史上的唐朝、宋朝差不多,那会儿的人确实尚未识得凉粉草。
故此眼下凉粉草还只是河沟边野蛮生长,连牛都不爱吃的杂草。
想明白后,陆嘉志心里又惊又喜。
他想,他算是捡到宝了。
然而他不能在村长面前表露半分。
挣钱这回事,当然是吃第一块蛋糕的人有赚头,他们家还没吃上呢,如何能便宜了别人。
匆匆告别了村长,陆嘉志蹦蹦跳跳地往家里跑,脸都要笑裂了。
笑得亲娘直以为他撞了邪。
古代人迷信,在小村落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农民,见识有限,自是容易一惊一乍的。所以陆嘉志从穿来那日开始就一直很小心谨慎,生怕让人看出什么不对,但他毕竟就是他自己,对家里和杏花村的一切都熟悉得不得了,很快便不再过分紧张。
他才是个九岁孩童,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像笋节一般长,一年一个样儿,“变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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