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尧(2 / 2)
“你不会是生病了吧?”胡峰想起什么,赶紧抬手触碰乔知吟额头试探温度,速度之快以至于乔知吟没能来得及躲开。
强烈的恐惧情绪自胸腔中迸发,仅一下便能察觉余光内那人的目光投向此处,尖锐锋利,直插心脏。
乔知吟动作慌乱,往后仰躲过胡峰的手,本能性拒绝,“我真没事。”
胡峰回了句什么话,她没仔细听,知道苏祁尧正往他们的方向过来,随着他的气息更近一步,她的呼吸愈发压抑。
这几乎是极其煎熬的几步距离。
能感受到别人口中恶魔身上的气场逼近,极为清冽,深不见底的黝黑瞳孔中仿佛藏了个巨大的冰柜,有无数双无形的爪子将她拽至深渊里。
五指局促紧握杯壁,指甲泛白,纤长的睫毛在灯光的照耀下划出一道弧线,垂得很低,下意识端起水杯强装镇定饮用。
未曾想怕什么来什么,当水流入喉咙时卷出漩涡,她猝不及防被呛到,猛烈咳嗽起来。
身边胡峰赶忙寻找纸巾,但比他的关心更先出现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至后脑至眼前,穿过的气流带动鬓间微小发丝拂动。
魔鬼就停留在她身后,挡住所有光线,黑烟飘散在周围将她笼罩。
伸过来的两指间夹着张轻薄的纸,松垮搭在并拢的三指上,只隐隐露出中指处一处鲜红的印子。
无名指处有枚戒指,在烁亮顶灯照耀下反射的光落至乔知吟的脸颊,几乎灼烧她的皮肤。
她听见身后落下一个声音:“小心点。”
所有话语噎在喉咙,乔知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表情接过纸巾,明显能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无法控制。
头脑空白几秒,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背后的人消失,光线重新为她点亮。
随着苏祁尧走远,身侧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关注了一会儿后才敢于继续讨论。
“你看我说什么,他这人光是气场就让人惊骇,明明是好心递纸巾,但我差点以为他要干什么。”
“我也是,我都没敢看他,知吟姐,你没事吧。”
“没事。”乔知吟垂着眸,嘴唇全然苍白,眼神略有空洞盯着手上的纸巾,脑海中不断回荡方才男人的声音。
声线无波澜,但往外扩散多种情绪,像是冷嘲,亦或是审判,宣告她的自由结束。
光是这个微小的互动,便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不用怕,这里这么多人呢。”胡峰宽慰她,又忍不住继续分享,“话说你们看见他手上的戒指没有?他其实已经结婚好久了。”
“他结婚了?跟谁啊?”
“应该是他们圈内人,没多少人知道,据说苏太太也是个不好惹的主,一结婚,苏家直接大洗牌。”
“但跟他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危险吗?”
“这都只是夸张的说法,但据说他们是被迫进行的婚约,想来挺心疼这位苏太太的,我连直视都不敢直视他,更别说跟他相处了。”
交流声时不时钻入耳缝,字里行间都是对苏祁尧的恐惧。
而乔知吟早就丢了魂,迟滞着一言未发,纸巾在不知不觉中俨然被拽至变形。
酒会的下半场持续进行,主位上那人离席片晌后再度回来,耳畔隐约听见他从容攀谈声,分明淡然,但沉闷的声线总像一把又一把刀子,足够刺穿一切。
乔知吟没再抬头,努力忽略那些声音,等着时间流逝。
不过多时,苏祁尧以有事为由提前离开,很快晚会也宣告结束。
对乔知吟来说,更像是如释重负,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位置,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液。
“知吟姐你身体不舒服,赶紧回去休息吧,别太拼了。”小黛帮乔知吟将外套递过来。
胡峰接过话:“你一个人可以不?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乔知吟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回应,余光陡然出现一抹身影,令她稍怔,看清楚时才发现是一位同事,并不是她以为的人。
长叹一口气,见小黛与胡峰俨然结伴往外走,片刻后她将外套套上,走在人群的最后。
晚宴结束后的喧闹不过只属于那片区域,乔知吟孤身行走至寂静的街道,步伐沉重缓慢。
这个夜晚仿佛经历了很多事,脑袋昏沉混乱不堪,此刻胸腔脑海全都被一张面孔占领。
那个人,她曾对他有过误解,以为他并非外界传的那般可怕,但后来才知道她错了,外界没说错,他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发怒时顾不上一切,真正萌生过毁灭一个人的想法。
很多人怕他,她亦然,同样不想跟他染上关系,可她没有其他人那么幸运,兴许永远无法摆脱他。
降温的九月空气中漂浮着丝丝凉意,深吸气时争先恐后涌入鼻腔中,仍难以令人清醒。乔知吟闭上双眼,感受猛烈跳动的心脏,一些久远的回忆浮现。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永远记得那个浑身污秽的身影,混合着血迹,顺着他手臂蜿蜒曲折的青筋滴落至地面,当时她躲在草丛里,而他布满血丝的通红的眸朝她投来,如只有野性的猛兽,即将吞噬她这只猎物。
这个场景成为当年缠绕6岁的她无数次的噩梦,即使她不断逃离,可他始终穷追不舍。
骤然一束刺眼的光茫冲破黑暗,强势穿透眼皮,乔知吟蹙了眉半眯眼眸稍抬,注意力全然落在路边驶过的一辆车。
车辆驶过她身边,卷起一阵风,冷到不自觉打颤,没等她作出反应,那辆迈巴赫已经停在她前方。
脚步顿住。
这辆车,这个车牌号,她非常熟悉。
不安情绪增生,乔知吟并没再往前,在寂静夜色中,与迈巴赫内的人僵持不休。
车窗降下,室外路灯绵延挤入漆黑的车内,在男人脸上打上分明的明暗分界线。
男人稍微侧头,没完全看向她,只将她放置余光中。
他没出声,寂静填充所有,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低缓沉定嗓音才出现:“许久没见,不打声招呼?”
一阵风吹过,凉意肆沁,乔知吟拽住衣角,任由发丝被拂乱。
“苏总。”她的言语轻到几乎飘散在风中,路灯只能在她脸上打下苍白。
周围恢复死寂,对话停留在如此生分的称呼上,迈巴赫仍停在路边,车内人沉默许久。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可压迫感是那么强,乔知吟还没想好应该怎么面对他,下意识往前一步,努力想从这股涡流中脱离。
可环绕在冷空气中的声响又将她拽回来:“去哪?”
心脏脉搏都在狂烈跳动,乔知吟盯着地面,并未过多思考:“我回家。”
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
“回家?”苏祁尧仿若听见多么有意思的言论,气音轻笑,“回哪个家?”
乔知吟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仅仅一个晚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没有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
对她来说,过去那段时光还是过得太轻松,太惬意,好像从此刻开始,她只会重新成为一个被支配的木偶。
仅有风声还在坚持不懈让这个空间不至于过份凝重。
她还是这副表情,是在见到他时惯有的怯懦与安静,与对待其他人截然不同。
苏祁尧不动声色别过脸不再看她,暖黄路灯堪堪触碰到他的耳侧。
但他的话还在继续:“据我所知,苏太太已经半年没有回家了。”
感受到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在颤抖,乔知吟修长的指甲陷入掌心,无助却又无能为力。
就像是对她的审判:
“你是否已经忘了,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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