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2 / 2)
“起来吧。”皇帝又道,“你若哪日改了主意朕也是愿意成全你的。”
萧沁瓷一愣,来不及深思天子语中深意便已下意识地朝他看去,见皇帝闭目凝神,眉眼间似有倦意,便垂首静坐不敢再打扰。
今上登基不过两年,勤勉却是有目共睹,不似先帝以政事做儿戏。
萧沁瓷不敢分神,只好凝着眼前一盏琉璃灯,细数灯花跳跃,好在她在清虚观中做惯了此事,倒也不觉难捱。
倘若当年惠安太子不出事,今上早早便登基了。先帝的皇位是自他兄长手中夺来的,惠安太子死得难堪,孝宗就此厌恶了这个儿子,也一并厌恶惠安太子一脉,将今上打发去了蒲州。后来平宗即位,他于政事上平庸,又贪恋女色,被世家逼得紧了,便想起几位素有清名的李氏宗亲,先后把连带今上在内的几位郡王都召回了长安,其中今上尤为突出,先帝又在他办好几件事之后封他做了晋阳王。
随后平宗越发昏庸残暴,他的几个儿子争权夺利得厉害,倒是不曾注意一旁那个潜心修道不沾是非的晋阳王,可谁能想到最后坐上帝位的正是这位心无旁骛的修道之人呢?
御辇稳重,行进中如履平地,不知过了多久,帐外梁安轻声道:“陛下,清虚观到了。”
皇帝仍以手撑额,不见动静,似是睡熟了。
不闻帐中声响,梁安唤过那一声后竟也安静下去。萧沁瓷却坐立难安,未向天子告退,她不敢擅自离去,但若要她惊醒天子,她却又怕雷霆之怒。
一时竟暗暗期盼帐外的梁安再度出声,但御辇停下之后帐外便迅速安静下去了。萧沁瓷等了一会儿,见天子端坐于上,眉眼不动,又担心帐内久无动静会引外面宫人猜忌,只好侧身轻轻撩起锦帐,循着梁安方才说话的方位看去:“梁总管,陛下睡熟了,我可否先行离去?”
梁安本就侍于这侧,闻言上前一步往帐内看了一眼,果见天子闭目熟睡,便道:“奴婢不好答应。”又说,“娘子行动若惊扰陛下反而不美,还是请娘子再等等吧。”
萧沁瓷蹙眉,又别无他法,只好继续端坐。帐中没有计时的器具,又眼见夜色深浓,雪云遮了皎月,她无法推测时间,心下暗自着急。
但急也没用,她不可能大胆到去惊醒陛下,也不敢不管不顾独自离去,只好僵坐。
好在越是焦急她越能镇定自若,心下默背清静经,渐渐将起伏的心绪稳定下来,又重新变成一池深潭。
不知过了几时,皇帝总算睁眼,面上倦意散去,神采奕奕。
“唔,萧娘子,”他小憩片刻后竟比方才更为放松,似是感觉到御辇已停,便道,“是到了吗?”
“是,陛下,已经到清虚观了,”萧沁瓷道,“见您熟睡不敢相扰。”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萧娘子,方才倒不见你如此谨慎,朕今日确实有些乏了,你自行离去便是。”
“谢陛下,贫道告退。”萧沁瓷有苦难言,只是屈膝行礼,由宫人扶下去了。
她不知在她走后御辇重又浩浩荡荡地行在宫道上,两面锦帐挂起,驱散了帐中暖气,天子倚靠在案上,看着眼前大雪纷飞如鹅毛,濡湿了近前的一小块毡毯。
他修道多年,体热力强,惯来耐不得热,锦帐是因着看见萧沁瓷容色素白才放下来,此时冷风一吹才叫他身心通畅。
风雪一并卷走的还有帐中若有似无的女儿香,萧沁瓷供奉三清祖师,日日受香火熏陶,竟也遮不住她身上那番寒彻幽谧的香气。
“怎地不叫醒朕?”皇帝与侧旁的梁安闲话。
“陛下因朝事劳累,已两日不得安寝。奴婢见您睡得正熟,便不想打扰。”梁安稳重道,面白无须的脸上隐现老态。
他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侍奉多年,皇帝看似温和,实则疑心甚重,又行事苛责,身边的宫人常来常换,这么多年能伺候下来的也只有他。
惯会揣摩天子心思,投其所好的也是他。
皇帝知他滑头,却并不恼,若非是他心思外露得厉害,也不会叫梁安看出端倪如此行事,左右不过是上行下效,投其所好。
“你做事真是愈发不稳重了。”皇帝笑骂。
梁安仍是滴水不漏:“奴婢只要将陛下伺候得好便是本分。”
皇帝摇摇头,神色渐渐沉寂下去,他轻声呢喃:“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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