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苏弗嗔她,两人便又说了不少私密话。
“郑韶敏进宫住了两日,皇后娘娘赏了她不少金银物件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卸车时特意挑在傍晚人来人往的时候,插着满头珠翠,也不嫌脑袋沉。”
苏弗从四娘嘴中听说了不少郑家旧事,虽说郑韶敏是郑皇后的侄女,可郑皇后在闺中时,与郑韶敏的母亲关系一般,横竖都是姑嫂间的争执,两个要强的女子谁都看不惯谁,若非郑皇后得势,郑韶敏的母亲急于巴结,也不会将女儿送到京城。
“她总去我哥面前晃悠,那点小心思藏都藏不住。”燕思雨哼唧了声。
苏弗抬起头来,想起燕珏那夜说的混账话。
想嫁他的姑娘从宫门排到南城门。
“她要做你嫂嫂?”
“我可不喜欢。”燕思雨对她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她是个两面三刀的,当着母亲和哥哥的面贤惠舒雅,背地里却总干陷害人的事儿,我哥也不喜欢她。”
提到燕珏,燕思雨连忙噤声。
傍晚用膳,恰好燕珏也在,燕思雨还悄悄看他嘴巴,盯得燕珏莫名其妙。
“四娘,你不好好吃饭,总瞧我作甚?”
“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燕思雨心虚,忙大口喝粥掩饰。
燕珏蹙眉,看出她的遮掩,也不追究,只是继续吃了几口,起身便要往外走。
近日来忙,加之兄长即将归京,途中艰险无比,他需得从旁照应。
红香阁的密报,说是有人出钱买兄长性命,他不敢耽搁大意,已然着手去查,线索断在半道,却是与荆州有脱不开的干系。
翌日出门,才走出正院,便见管事领着一人进来。
他顿住脚步,那人朝他做了个文人揖。
“听说安平醒了。”
他故意提起,果真见褚嘉平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燕珏之所以跟他讲安平,是因为知道睿王府的下人去过褚家,据说在那儿坐了半晌,褚家四房全都去了人,声势不小。
“你便没有什么想说的?”
“即便有,也该是对弗妹妹单独讲的。”
撂下这句话,褚嘉平腰背笔挺地穿过月门,朝主屋拜进。
燕珏脸色冷下来,暗嗤一声,拂袖而去。
再见苏弗不过隔了数日,可她仿佛清瘦了一圈,本就纤细的腰身更是不盈一握,眼眸温润,似有委屈沁在里头。
褚嘉平心间微动,有一瞬想变成轻风,揉开那蹙起的眉。
“我”
“我”
他愣了下,两人随之笑起来。
“弗妹妹先说。”
苏弗脸微微红,想着那些话艰难,便摇头:“郎君先说吧,我的事情不急。”
“也好。”
褚嘉平左手挡在前怀,此事酝酿了多日,便是连母亲都先瞒了,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添乱,但总归是自己的路,自己能拿主意。
“半月前我请旨外放,陛下允了。”
苏弗呆住,愣愣的看着他:“外放?”
褚嘉平忍不住握起她的手,牵在掌中,“是,外放江宁,你可愿意?”
苏弗说不出话,因为她想说的都褚嘉平全都做了,她担心后怕,怕到手的婚事作罢,怕安平,也怕燕珏。
可褚嘉平握着她的手,说出这番话来后,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他真真切切为两人的日后打算,他知道安平的心思,故而才抛弃京中的前程,宁可外放江宁,也要与她在一起。
她低头,浓密的睫毛遮住水雾。
褚嘉平的手抚在她的脸庞,干燥温暖,苏弗眨了眨眼睛,泪珠掉在他掌心。
“我愿意。”
褚嘉平唇角轻轻上扬,拇指摩挲着她的腮颊,一遍一遍,眼中神情愈发温和,像春日的暖阳,映在苏弗的眸底。
脚尖碰上,心跳倏地加快。
她看到褚嘉平的脸靠近,既紧张又有种莫名的期待,她没有躲开,只在他离自己一寸之隔的时候,闭上眼睛。
日光刚好,薄薄的一层金色透过雕花石窗洒在两人身上。
女子脚尖微微垫着,双手握在一起抵在两人当中,男子则躬身垂眸,以极其缓和的姿态将唇印在她的额头。
周遭静的没有一丝响动,两只灰黑色的鸟跳到枝头,像是不忍打扰,探头探脑地抓着枝子,风一吹,它们扑棱起翅膀。
女子的脸颊转成绯红,男子亦是,两人对上视线,皆是清浅却默契的笑。
墙的另一端,是面色郁积成冰的燕珏。
他办完事赶回府中,从大门管事处得知,褚九郎尚未离开,便加快了脚步前来查看,偏不凑巧,正好撞上一对鸳鸯交颈。
两人的脚步声渐远,他的眸中泛起阴翳。
一连数日的清朗天气,这日褚嘉平与上峰交接完手上名目,从翰林院出来。
听闻他要大婚,几位官员俱是奉上贺词。
他出声清流,为人谦和,又没有寻常书生的刻板迂腐,故而在翰林院人缘极佳。几人闹着要他提前发请帖,他却有些赧然。
“各位美意褚九心领,但我的婚事约莫不会在京城大办,不日离京,我将带我未过门的妻子回她老家江宁,想来便在江宁办婚事了。”
上峰叹了声,自是知道他有多可惜。
留在翰林院,又是常在陛下跟前打晃的差事,凭褚九郎的为人和学识,假以时日定能有番作为,能平步青云入内阁也未尝不可。
人各有命,他既选了这条,想来是仔细斟酌后抉择的,他不是一时兴起的性子,定也深思熟虑,权衡厉害了。
“我与江宁知州本为同窗,你若是遇到难事,来不及回京便去找他,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搭把手的。”
褚嘉平作揖:“深谢恩师教诲。”
上峰笑:“你一向沉稳,但愿此番决断不会后悔。”
这厢褚嘉平请调外地,困在王府的安平便得了消息,她身子才有起色,一听褚嘉平要带苏弗去江宁上任,当天夜里便不吃不喝,哭哭啼啼闹着绝食。
睿王夫妇连劝带哄,告诉她人家婚事敲定,那是板上钉钉了。
安平只知道哭,根本不听劝,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睿王夫妇自小只她一个女儿,哪里见得她这般模样。
故而百般哄着,告诉她过段日子给她挑个更好的,比褚嘉平好一百倍一千倍的。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谁料,夜里安平悬梁自尽,幸亏丫鬟听见踢凳子的动静及时推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正是因为她这番惊天动静的阵仗,吓得睿王赶忙进宫。
不知他与陛下说了什么,总之最后褚嘉平的调令生生被摁下,明面上说的是暂缓,实则内里知情人都看的真切,褚嘉平怕是走不成了。
安平自尽的消息传出,接着睿王进宫,褚嘉平被扣,便是闭着眼胡乱猜,都能猜出原因。
褚家四房聚到一起,宽敞的厅堂霎时拥挤起来。
八位长辈分坐两侧,堂中则站着褚嘉平,像是在盘审犯人,气氛异常压抑。
最先开口的是大房大伯,一开口便是以族中前程为训导:“九郎,我时常与你那几个兄弟姐妹夸你,叫他们以你为榜样,读书做人,一丝一毫都不能出差错。
你中了探花,阖族为你高兴,老族长开了祖宗祠堂大摆祭祀,那是何等荣耀何等意义。
我且问你,当初是为何请旨离京外放?又为何没有同长辈商量?”
手掌拍在案面,不轻不重,却在静谧的厅堂尤其刺耳。
褚嘉平面不改色,似乎早就预料到今日的局面。
“九郎自出生起,卯时起床,天未亮燃灯苦读,巳时三刻吹灯睡觉,每一日皆循规蹈矩,不曾懈怠。
吾自以为不愧父母不愧祖宗,然吾除九郎外,亦是嘉平,是薄简,亦想同寻常人一般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
薄简遇到挚爱,曾踌躇犹豫,彷徨难安,纵然摆在面前的路有多条,薄简既选了她,便想为着自己,为着她搏一搏。
请旨外放,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已及冠,有自行决断的能力。”
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何氏看着儿子,忽然像是变了个人。
他从来都是温和孝顺的,可方才这些话,何等大胆,焉是他一个读书人嘴里能说出来的?
她有点不敢认,试探着张嘴:“九郎?你是不是糊涂了?”
褚嘉平拱手拜道:“母亲,儿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简直是忤逆!”大伯磨着后槽牙说道,“你是多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忽然就只顾自己,不顾褚家了?”
褚嘉平不解:“九郎不敢担此罪名责。”
“你!”大伯身为四房之首,向来威严肃重,几个弟弟都尊他让他,更何况是下面的小辈,今日被褚嘉平径直反问,他的火气便窜了上来。
“我再问你,你与那安平郡主之间,可有私密?”
“没有。”
褚嘉平回答的干脆,他们意料不及,面面相觑后,默了少顷。
三房戳了戳长嫂的手臂,求救似的使了个眼神。
大嬢嬢便咳了声,朝大伯示意。
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褚嘉平皆看在眼里。
三房一惯油滑,素日不太把大伯放在眼里,只稍微敬重他年纪大,但背地里却另有说辞,眼下他们像是有求于他,那卑微恳切的眼神,仿佛后宅着了火。
下一瞬,大伯清嗓开口。
“九郎,我与你各房叔伯商量过,觉得你跟苏娘子的婚事,若不然便作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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