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询问(1 / 2)

加入书签

六月初的临京暖风和煦,青石巷子里开满了凌霄花,蹭着行人的衣角轻轻摇晃。孟如韫跟在陆明时身后缓步而行,见他挺拔的身形在巷子里穿枝拂叶,如鱼龙游弋,看得久了,忽然一不小心被垂下的花枝勾住了头发,疼得她\"哎呦\"了一声。

陆明时顿住脚步,侧回身瞧她,见她正略有些羞恼地伸手拆勾在头上的花枝,那凌霄花勾在步摇的镂空缝隙里,十分巧妙,孟如韫拆了半天,反倒把自己头发拆乱了,几缕青丝自耳边垂下,飘飘悠悠,似月下湖底微荡的水藻。

陆明时走到她身边,垂眼询问她:“我来帮你?”

孟如韫松了手,把勾住的头发交给他。

她打扮得清丽素雅,松松挽着堕髻,发间只有一支做工一般的珐琅瓷流苏蝴蝶步摇做装饰。陆明时先将花枝折断,然后左手按着她的头,右手将被拨歪的步摇取下,倒过来将残余的花枝部分取出来,又扶着她的发髻,轻轻将步摇插回去。

“好了。”

孟如韫动了动,轻轻舒了口气,“谢谢陆大人。”

那截折在步摇里的残余花枝陆明时没有扔掉,藏在掌心里轻轻摩挲。残余半朵的凌霄花表面丝滑柔软,贴着他掌心的皮肤,让陆明时想起刚刚按住孟如韫头发时的触感。

柔软而温暖。

陆明时忽然转身看向她的发间。

刚经历过被勾住头发的窘迫,此时孟如韫正聚精会神地走路,见陆明时望着她,问道:“怎么了呀?”

陆明时将双手背到身后,对孟如韫道:“你走到我身边来吧,免得再被勾住头发。”

孟如韫一噎,想反驳说不会,却见他眼里笑意盈盈,鬼使神差地将话咽了回去,快步走到陆明时身侧。

若是一前一后地走,两相无言也就罢了,可现在两人离得这么近,路窄的地方衣角相触,呼吸几分轻几分重都能被对方听清楚,这般沉默着反倒显出几分不自然来。

孟如韫正想着要不要随意说些什么,忽听陆明时问道:“你今日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救那个孩子,只是看不惯罗锡文恃强凌弱吗?”

孟如韫“嗯”了一声,“那不然呢?”

“罗锡文的父亲虽然只是个清水衙门的闲官,可罗锡文与京中许多纨绔有酒肉交情,近日又攀附上东宫,以后他若想为难你,可太容易了,”陆明时说道,“为逞一时意气,惹上性命之祸,合适吗?”

孟如韫叹了口气道:“算我倒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识破了我的身份。”

“你就没想过,万一罗锡文开始就不吃这套,把你和那小子一起绑了怎么办?”

孟如韫摇头,“没想过。我只见不惯他如此霸道横行,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孩子。”

“手无缚鸡之力?无辜?”陆明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孟姑娘,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你才是该被护着的那个,当好自为之才是,何必螳臂当车,去出这个风头。”

“只因我瞧着柔弱可欺,便不能为他人出头吗?”孟如韫有些不服气。

陆明时很理所当然地一点头,“没错。”

“可……”

“我知孟姑娘想说什么,无非是君子公道那一套,我敬佩姑娘的勇气和聪慧,只是,”陆明时顿了顿,缓声说道:“姑娘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冒这么大风险,若是出了事,你的家人朋友怎么办。世间之大,不公之多,若桩桩件件都不顾自身处境去拼命声讨,你有几条命,能够你撞破灯盏、扑灭烛火?”

他说这话时,目光又落在孟如韫发间的蝴蝶步摇上。靛青色的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晃,仿佛真有一只美丽又薄弱的飞蛾,在她发间扑棱着,拼命撞着灯盏。

听完他一番话,孟如韫沉默了一会儿。

陆明时说的道理她明白,只是她与陈芳迹算不上“素不相识”。

上一世她死后游荡临京的那些年,某次曾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讲了个故事,说古有一神童,家贫,三岁可诵,五岁可吟,七岁能写诗作文,十二岁过乡试,十四岁过会试,殿试时却因额头上有道长疤而被判为“貌寝”,怕冲撞贵人,所以黜选了。

后来这神童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过了几年,京中忽然出了一件大事,有位公子在青楼狎妓时被人灌了哑药,整张脸皮被人活生生扒了下来。那富家公子疼得精神失常,陛下听闻天子脚下出了如此惨无人道之事,十分震怒,命大理寺彻查,后来在太医院太医的轮番诊治下,那富家公子恢复了一丝神智,颤颤巍巍地写下了神童的名字。

原来那神童年幼时因为才学过于突出,为官学府众学生所暗嫉,富家公子去欺凌他,把砚台砸在神童脑袋上,给他砸破了相。神童因此落榜,又见富家公子买官入朝,春风得意,一时怀恨在心,便精心学习乔装之术,潜入青楼,假意与富家公子欢好,寻了个良机,将他整张脸皮扒了下来。

富家公子此生已毁,只留一口气苟延残喘,终日不敢出屋见人,神童因谋杀朝廷命官,手段惨烈,被判秋后问斩。

说书人话音落,茶楼中顿起唏嘘之声,许多人红了眼眶,议论起来,孟如韫这才知道原来这是本朝的一个案子,那神童姓陈名芳迹,曾因写得一手好赋而在临京小有名气,那富家公子姓罗,是礼部仪制罗大人家的儿子。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