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他从未如此狼狈,向来策白马坐华车,身边侍从如云,悉心伺候着。
可这回,他已然顾不得别的。
平阳侯府距离谢家隔了大半京城,饶是江柏舟体力极好,跑这么长一段距离,也是大汗淋漓。
重重喘了几口气,匀平气息,遥遥看到谢府近在眼前。
江柏舟撑着身子一步步走过去,还未到跟前,就看到一群禁卫军策马奔来。
瞳孔一缩,江柏舟抿紧唇线寻了处位置躲藏。
为首那人面容冷肃,沉声道:“谢大小姐和谢二小姐都找到没?”
下属连连摇头,低声回答:“不曾,一直没有消息。据谢府门童所说,大婚前夕,谢大小姐收到一封书信。”
“什么样的书信?”
“这一点门童不知,不过显然那封信所说的内容很重要,否则一个即将成婚的女子怎会跑了出去?”
另一人摸着后脑勺寻思着,忖度一番,“听说那日谢大小姐身边的两个婢女也跟了出去,不过始终没有下落。至于谢二小姐,似乎是听到谢大小姐出门的消息很是焦急,不管不顾也跟着出去寻她。”
一夜之间,这么多人无故失踪,偏偏还是禁卫军到来之前。
这封信到底是什么内容?
禁卫军统领对此很是不解。
“这些人全部都要找到!若是找不到谢家的两位小姐,看看能不能找到婢女,说不定她们知道内情。”
别无他法,禁卫军统领只能先这么安排下去。
至于藏起来听到这一切的江柏舟错愕瞪大双眼,他本以为谢兰音早就被禁卫军抓进大牢,没想到竟然没有!
这么说来,谢兰音躲了起来,否则按照禁卫军的能耐,恐怕早就翻遍整座京城。
只是——
她怎么就那么凑巧在这种时候离开?
莫非是不想和自己成婚,还是别的原因?
江柏舟并不想怀疑这点,只能抱希望于别的原因。
此时的他浑然不知,谢兰音正被他最憎恶的沈霁半搂在怀中,面色惨白如纸。
……
夜色苍茫,浮云飘荡。
义庄设在京郊之外,山林之中,伴着清明月夜,耳畔听到凄寒风声呼啸而过,渗的心慌不已。
谢兰音眼前的黑色绸布早已解下,月光皎皎,清晖如瀑,生平第一次,她竟觉得这样的夜晚太过可怕。
“音音,到了。”
沈霁早就重新戴好面具,黑色绸布缠绕在他手腕,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搭在她柔软腰肢。
声音若淙淙溪流,温润谦和,若不是谢兰音深信他这副伪装出来的皮囊底子里是多么可怖作呕,或许真会被这副谦谦君子模样所迷惑。
寒风拂过山岗,猎猎风声震彻耳膜。
谢兰音心跳如擂鼓,跟着沈霁一步步小心翼翼走进去。
义庄所有一切早被沈霁的人安排妥当,挥退庄子里先前的护卫,用了自己的人,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固若金汤。
见状,谢兰音不禁嗤笑,“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
沈霁莞尔一笑,“音音怎么会是犯人?不过是担心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趁机接近你,坏了你的兴致可就不妙。”
对于他的话,谢兰音自然是不信的,听听作罢。
走进义庄,沈霁直接领着谢兰音去了停尸房,房门尚未推开,只听他幽幽问道:“音音当真不后悔?如若不想进去的话,外面现在就能回去。”
一棵枯树伫立在院中,乌鸦扑腾羽翅从枝桠飞过,发出尖锐嘶鸣。
谢兰音不做任何迟疑,沈霁话音方落,她上前一步,抬手便推开房门。
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饶是用了不少香料掩盖,其中的恶臭依旧难以彻底祛除。
“里头脏,这个戴上。”
沈霁递过一方面罩,可以遮挡其中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一次,谢兰音没有拒绝。
见她如此坚定,沈霁万般无奈,苦笑过后,命下属将白布掀开。
一具浑身焦黄的尸体引入眼帘,从尸体的外形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模样。
沈霁慢悠悠开口:“这具尸体是被人纵火焚烧,杀人者同他有仇怨,用药将他迷晕,活生生将其烧死。”
随后,下属按照顺序掀开另一方白布。
“此人受不住婆母蹉跎,夫君眠花宿柳,更苦于多年无子,万般无奈之下服毒自尽。说起来这位女子当真可怜,本就是孤女没有依仗,就连死了都无人为她下殓。”
沈霁说得轻描淡写,落在谢兰音耳中只觉得不是滋味。
虽说她不曾得到谢远的另眼相待,云氏过世不久,谢远就迫不及待将张氏娶进门来。
可这么些年,谢远和张氏对她的态度并不苛责,皆是无视。
她明白,谢远是因为不想看到她,以免看到那张同云氏相似的脸,容易想起她。
至于张氏,则是想要维持慈母的形象,故而无视才是最好的态度。
谢兰音也去过一些筵席,她明白,还有一些贵女过得更不如意,在这些人中,她已经算好的了。
一时之间,谢兰音心头五味杂陈。
“音音还要可要继续看?说起来这毒死的人死状并不大好,毒素渗入五脏六腑,七窍流血而死。”沈霁轻声一哂,“我想世间女子都是爱美,死前这般模样当真凄惨。”
有些话,点到三分便可。
沈霁深谙这个道理。
颇有眼色的下属当即明了,紧跟着接话,“之后的尸体还有死于乱砍的刀伤,还有淹死的……”
“谢小姐,您还是别看了,那些尸体比起这具更加可怕,您若是瞧了,免不得晚上要做噩梦。”
下属说得苦口婆心,一方面自然有沈霁的指派,另一方面也是分外同情这位娇娇小姐。
原本铆足了劲不想让沈霁如愿的谢兰音胸口发闷,她自然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他知道她不愿留在自己身边,一心寻死,与其阻拦还不如让她看个够。
逆反心理来得突如其来,他倒是应对自如,显然将自己当作孩子般哄着。
只是事到如今还能怎样,她欲要寻死的心思本就是一腔怒意,而今不过看了头两具尸体她就受不住。
谢兰音不由苦笑,看吧,这便是她,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可她胆怯懦弱,最后只能挣扎般活着。
沈霁没有再叫那些人掀开白布,因为看到谢兰音的表情,便知她已然放弃那颗寻死的死。
只要不想死,一切都好办,今后慢慢哄一哄就好。
沈霁露出幽幽笑意,扶着她上了马车。
其他人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可别说,如今这位谢小姐可是大人心尖尖上的人,万一磕了碰了,他们这些人的命都不够抵的!
直到回到原本的庄子,谢兰音的面色依旧很不好看,显然是被吓的。
沈霁命人特意熬煮一碗安神汤,让她心绪平静一番。
谢兰音脑海中方才那个女人的脸挥之不去,如今好一些了,才缓声开口道:“那个女人……”
沈霁抬眸,静静听她往下说。
“可以让人帮她入殓立块石碑吗?”她的声音轻柔如风,褪下手中唯一的一件饰品推了过去,“我并未带黄白之物,可以用这串红珊瑚手串相抵么?”
她的声音颤颤,睫如鸦羽。
在一旁回雪错愕的目光下,沈霁从善如流将手串接过,柔声回答:“自然可以,你先好好休息睡一觉,明日我再过来看你。”
话毕,沈霁转身便走,并未停留。
见他离开,谢兰音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一沾上软枕,便陷落无尽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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