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手(2 / 2)
“走吧,再找老福谈谈看。”
“你这个情绪怎么谈?”李棹盯着她泛血丝的眼框。
“可是没时间了,除了他,没人能在半天内跟你们磨合。”
蒋满卓鼻子囔囔的,“李棹,这是我第一个展,我已经很累了,眼下我只想它顺利……”
说到后面,李棹真就听出来点哭腔了。
见状,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下移的天际线,又回过头,伸手。
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在蒋满卓半干不湿的脸上胡乱扒拉两下。
手凉凉的,很干燥,明明动作是粗暴的,但贴在脸上,却能心生安稳的触感。
“知道——”他拖长嗓音,“我可是李棹。”
在奇妙气氛晕染下,忙补句刀给矫情找补。
“快奔三的人了,别哭哭啼啼。”
蒋满卓彻底被李棹捉摸不定的行为掣肘,说这句话时是带着哭腔,又破涕为笑的怪异,然后把李棹的手打下去。
“李棹,你他妈都拒绝我了,少碰我。”
而且她才二十五,怎么就快奔三了,不读书的废人,数都算不明白。
李棹从兜里摸出来一包纸,拆出来一张糊在她脸上,“鼻涕都哭出来了,快擦擦吧丢死人了。”
蒋满卓狼狈地接过纸,擤了两下鼻子。
“李棹,这事儿之后,咱俩就别见了吧。”
李棹刚把纸塞进兜里,难掩诧异地抬眼,不自觉地咽了下嗓子。
别见了。
是指,老死不相往来?
“啊?这么突然的?”
蒋满卓观察他的神情。
他只是微微惊诧,只是被突然蹦出来没来由的话卡住,仅此而已。
没有一点点,一点点的留恋,或者不舍什么的。
“就是,我从没有说过喜欢你那样的话。但好像,所有人,包括你,都知道我的心思,挺没面儿的。”
她说着低头盯着鞋笑了,“反正也,这么多年也没成,现在估计也没啥机会。
那就,这样吧。”
李棹剪影里填充着光,竟有些柔和,他耐心听蒋满卓讲完,顿了几秒。
“诶,蒋满卓,你一天天脑子里瞎琢磨啥啊?”他戏谑道,“没不没机会,你又知道了?”
她以为李棹会回答“行”,或者“好”,或者爱答不理。
这算什么?
“你倒是说清楚……”她跟上李棹的步子,回到老福刚刚的教室。
“没别的意思,觉得咱俩缘不尽于此。”
“那你让我别缠着你?”
“那是上午,现在是下午,我回心转意了,成吗?”
“不行,这显得我多贴你似的,”蒋满卓边小跑着跟上他,边若有所思地叨念着。
前面的李棹突然刹下脚步,她一下子跌撞在他背上。
他摇头,欲言又止,“算了随你。”
一路嘴上功夫,又回到原地。
这时间老福刚走,李棹三步两步地跨下台阶,截住他。
这次李棹和蒋满卓俩人同心同德地站在一排,李棹先服软。
“老福,你明天会来吧,我们需要你。”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差遣谁就差遣谁。”老福抬眼满是不屑,“李棹,你当我们,是什么?”
老福何止是失望。
李棹身边的所有人,对他完全做到了,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可是他好像从没有把别人的付出放在心上过。
李棹听完,只是点点头。
“对不起。”
这是李棹在沉默了很多秒后,说出的一句话。
很真诚地,严肃地,突然地。
“对不起。”他又重了一遍,“对不起,我也有我的,迫不得已。”
老福迈上一级台阶,与李棹平视。
“你有困难,为什么不找我?退一步说,因为你爸的案子,你觉得有愧于我妹,那你可以找刀哥,老吴,或者满姐?我们是兄弟吧。”
“兄弟…”李棹低声重复这个词,“兄弟总不能管我一辈子吧。”
“怎么不能?”老福情绪已经到达顶峰,但凡换个年纪大点的估计这会儿都撅过去了,“总比你求你那个妈强!”
蒋满卓见势,制止道,“老福!”
老福不为所动,狠狠一把摘下平光眼镜,啪得一声甩到地上,像犹斗的困兽出笼,憋红了眼睛。
他嘶哑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冲李棹扑喊着。
“李棹,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在一块不能解决的,啊?我们的乐队怎么办?前途怎么办,尚苒怎么办,蒋满卓她怎么办?”
他颤抖着指向一边的她,质问李棹。
“你他妈告诉我,谁才是你的家人,啊?李棹,你说啊!”
他粗重地抽搐地喘着气,嘴苦咧到变形,脸上没剩半点读书人的儒雅气度,眼里全是灰暗。
李棹抱着手,任由他指责,不语。
良久,骂也骂完了,闹也闹够了,三个人各自倚在扶手上,沉默。
在结了冰的气氛里,老福松了口,“今晚跟你们去排练,明天我也会去助演。
但是,这是看在满姐,最后讲一次情义。
在这之后,李棹,我们就不用再见了。”
说罢,他整理好手头的资料,夺门而出。
夕阳转暗,没有什么过渡,从灰蓝色到墨蓝色,不太纯粹的,毫无美感的。
不像他们上学那时,晚自习握着笔望向窗外,总能看到橙红到玫瑰色到紫粉再到蓝黄的莫测变幻,好像书山书海的尽头是无垠的大世界。
李棹站在原地,突然乐了,“早知道这么多事,我还是不回来了好。”
他转向蒋满卓,重复道。
“你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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