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手(1 / 2)
蒋满卓从来拒绝各方非必要的合照要求。
就只是,觉得自己不好看。
不是样貌问题,而是,气场暗沉沉的,徒让人心情烦闷。
李棹端着手机往出探头,嘴上替蒋满卓开解道,“她就是害羞。”
女生这才疏解一些尴尬。
蒋满卓手机里唯一一张非商业场合的合照,是和李棹,在高中毕业前一个月的典礼上,用傻瓜胶片机拍下的。
觉得比耶太俗,手放着不自然,她当时局促极了。
在按下快门的零点不知道多少秒,李棹抬起手,一把揽住她的肩膀。
然后蒋满卓没稳住,头歪进他怀里。
一切都那么自然。
如今,于身边的女生,遇到喜欢的明星,也是件尴尬而雀跃的事情。
蒋满卓摘下口罩,在李棹倒数到“一”的时候,揽上了那个女生的肩膀。
女孩也像从前的蒋满卓一样,诧异又佯装自然地看向身边人。
蒋满卓这才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明显又轻易被识破,只是自己本能轻飘飘地欺骗自己,只要我足够淡然,他就察觉不到。
镜头定格。
不知道是女孩的原因还是李棹的原因,蒋满卓在照片里竟有些灿烂,像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
李棹把手机返还,台上的同学给老福鞠躬道别。
老福臂间夹着薄薄一沓纸,缓步走来。
准确说,是朝蒋满卓走来。
然后挤在李棹身前,旁若无睹。
蒋满卓歪头,隔空跟李棹对视。
李棹瘪瘪嘴,不干己事地给她比了个请,顺便把那箱无辜的王老吉塞进老福手里,出门避嫌。
现在压力给到她这边。
“满姐,什么事?”
她了解的。老福开口越是亲切无碍,越是心如明镜,难搞。
“就是…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做事了,我希望,你可以出现在我明天的实验展。”
她伸出手,磊落大方。
可老福始终没有回握她的手。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俩也就碰面三天。”
“只三天?”
“嗯。”
老福忖了半晌,伸手扶为人师者的平光镜框,端着眼看她,“满姐,你混的不错,别为了李棹轻贱自己。”
“你就当为我,撑个场面。”
“什么场面?配合李棹和吴汶弹吉他?”老福音量隐隐升高,“还是说,你要赌上一辈子替李棹收拾烂摊子?他亲妈都做不到这份上吧。”
蒋满卓情绪一下被塞满在胸口,像一团浸满水的棉花,窒息着。
旁人眼里,她的尊严无非就这些了。
“老福,你听我说,我是有匡扶李棹的心,但现阶段对我最重要的是把展子安全地、完美地办下去。”
老福撇过头,沙哑着声音嘲道,“蒋满卓,你就没有自尊吗?”
她也想问自己。很少见一向沉稳的老福这般气性,不知怎么辩驳,她的手微微有点颤抖。
因为好像,他说的对。
无措之时,蒋满卓感受到袖口被松松垮垮地拽了下,随后,又暗送秋波地扯了一下。
她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李棹,向门外望着。
意思是要带她走。
蒋满卓回绝,结果被李棹一把挽住,连拽带拖地架出去。
……
老福低头翻教案,佯装不见。
浑浑噩噩被牵出去,走了很多步,李棹也没撒手。
直至转角,她痴痴驻足,从李棹手掌中挣脱,有些凝重地盯着李棹。
他还是,面不改色,没脸没皮。
半天揶道,“我以为你们这几年常聚呢。怎么着,离了我……”
“对,离了你大家都活不转。你都对。”
蒋满卓斩断他自以为幽默的调侃。
转角两侧都有空教室,僵持不足十秒钟,她甩身入内,背掩上门。
这哐哐的声音…
李棹朝里面吆喝句,“我也没说我都对啊……”
可能也意识到自个儿理亏,到后头声音也弱下来。
得,屋里寂寥无声。
夕阳洒下,窗格外是错落趋同的一层层连廊,有人在走动,身后是有力量感的弧光,像几年前那个北方小镇里的高中。
蒋满卓好像明白老福为什么选择在这里教书,也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抵触李棹,全世界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她有什么资格来劝说老福。
那些将之奉为全部的记忆,在李棹那里,屁都不算。
教室靠墙,她缓缓蹲下,仰头压制着那股憋屈的倔劲儿,越去想越委屈。
可能因为老福是尚苒的表哥。
她每每看到老福,都不由想到尚苒,想到那张肆意任性的脸,说,我也喜欢李棹。
会想起李棹父亲的案子,和见尚苒最后一面时绝望的破碎的眼神。
或者想起自己,那个同样破碎的自己。
许愿池中水在翻涌,蒋满卓看着看着就特别想哭。
打再见到李棹那天她就在装,这几年她也在装,跟所有人粉饰那不存在的太平,压抑,实在太压抑了。老福是一枚导火索,把他们之间虚掩着的遮羞布炸得片甲不留。
蒋满卓抹了满脸,眼泪就开始毫无章法地流。刚被风干,又在流泪,她一直擦,一直擦,洗了脸似的。
直到眼都哭干,滴不下泪。
她才揉揉鼻子,用手扇了扇风,试图舒缓脸颊的滚烫,缓了会儿,才往出走。
多崩溃,事儿还得解决。
拉开门,李棹倚在栏杆上,抽了烟的,走近就有遗留的烟草味道,以及,太阳的味道。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