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父子婆媳(2 / 2)
沈寂有时候会想,他这辈子肯定能做到和白驰共富贵。至于同患难,他认真想了想,似乎也做不到将白驰撵走,他一个人孤独忍受。他大概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有担当的好男人。他就是什么样的事都想拽着白驰一起。任何事,一旦有了分担,似乎苦也不那么苦了。他想,他真是自私呀。
别院的深处,不断有人出入。
屋内灯火通明,老夫妻二人相对而坐,隔着一道屏风,听人不断汇报偷听来的消息。
一时觉得好笑,一时又心疼的流泪。
公主的眼睛肿的跟发面馒头似的,精神却好了很多,绝少指责丈夫不是的她也忍不住开始埋怨,“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啊?我可怜的孩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咱们亏欠他那么多,你还在怀疑他,多叫人寒心呐。”
“不,不是的,”谢孝儒情绪内敛而隐忍,“我没有在怀疑他。周盈,你知道吗?咱们的儿子虽然长的像我,可小毛病却像你。
“他跟你一样,过于紧张的时候就不自觉的背文章。”
那一年,文华殿上,先皇一时兴起,考校起了晚辈们的学问,众皇子皇女以及青年一辈的外臣都被随机点了名。那是谢大公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
先皇大概是有意为难他们,出的题目又刁钻又古怪。许多人闹了大脸红。谢孝儒一眼扫过去,在场少年男女中,唯一人最为镇定,甚至还在他起身回答问题时,殷桃小口一张一合似乎在好意提醒他。谢孝儒又好笑又感激,一时竟生了显摆之心,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毫不意外的,赢得了满堂彩,先帝当即就钦点了他入朝为官。
此后,谢孝儒一直记挂着长公主的好心,暗暗留心,也寻了机会帮了她的忙。
长公主无端承了人情,心里也就记挂上了。
二人往来间渐生情愫,种种内情不必赘述,只很久之后,谢孝儒才搞清楚,原来长公主那次哪是要提点他啊,分明是她自己不会,心里紧张害怕她爹问她,不自觉背起了文章。
她是皇后嫡长女,众兄弟姐妹的表率,自小被教导的严苛规矩也重。重压之下不知不觉就有了这个毛病。据说德胜皇帝也就是长公主的祖父年幼时也有这毛病,看来是“家族传统”了。
周盈水润的眸子都是泪,哭了太多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谢孝儒给她上了自制的眼膏,温声道:“你别着急。我不急着认他,只是想看看他的品性如何。他自小不在咱们身边长大。如今也快要做父亲,是个大人了。如果品性端正那自然是祖上积德,你我以及谢家的福气。将来步入仕途,咱们谢家定是会鼎力支持。如若被养得……不好。这么大也难改了。谢家的未来也不能交到他手里。咱们亏欠了他的,自是也要补偿,给他荣华富贵,保他一生平安顺遂就够了。”是的,作为谢家家主,国之栋梁,谢孝儒不得不考虑良多。他能想到这一步,自然也想过,如果儿子不成器,他就全力教养孙子。好在孙子也快出生了,他不用等太久。
这话任哪个母亲听了心里都不会太舒服,但周盈不得不承认,丈夫说的很有道理。
她的儿子是以郡王之礼下葬的,如果被找了回来,这爵位也该是他的。以圣上对她家的愧疚,将来必不会亏待了阿寂。只是这中间的度就需要做爹娘的来把控了。
权势是天下间极好的东西,无数人为之汲汲营营一生。可若没那相匹配的智谋与本事,也或许是下一个月满则亏,盛极则衰。
沈寂有个好习惯,不论前一天发生了何等大事睡得如何晚,第二天必然早起温书。
他起得早,腹中空空,看见角落里放着一个食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盅酒酿圆子,搁了太久,又冰又糊,他也不在意,囫囵吃了个半饱。
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哪知早有下人候在门口。沈寂不肯麻烦人,自行洗漱,又拒绝了早膳,只说已经吃过了。找到侍书的房间,翻出行李,拿出几册书,自顾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念起了书。
现下这种状况,他清楚,他很被动,只能看贵人们如何安排了。反正不管怎样,短期内他的小命无碍,那读书就显得很有必要了,春闱在即,一寸光阴一寸金。
谢孝儒踩着积雪过来的时候,沈寂正口述一篇文章,谢孝儒听得频频点头,忍不住出声:“这文章是你写的?”
沈寂回身行礼,“小子无状,惊扰到国公爷了。”
谢孝儒笑:“没有,是我打扰到你了。”
谢孝儒兴致勃勃的考校起了沈寂的学问。
大长公主前一夜基本没睡,天刚蒙蒙亮听下人回报说寂公子已经起了,再也躺不住,起身就要去看看儿子,被谢孝儒一把按住,“我去!”
公主又气又好笑,笑中带泪,“你今日不上朝啦?”
“不上了,”谢孝儒说:“你也别冷落了儿媳,今日该好好见一面了。”
公主将自己收拾的体面干净,想着丈夫说的对,先在别院熟悉了彼此也好,免得过阵子进了国公府一时不习惯,拘束不安。
公主想着儿媳有孕在身,胃口不佳。命厨房做了各样吃食,一样样交代下去。别院没有的食材,又让人回家里取。过了会,又想,初次见面总不好空手,又急急忙忙命琴姑姑亲自回去一趟,从她的库房里挑首饰。
一面又不住询问下人白娘子是不是已经起了。
庄嬷嬷许多年不见公主如此活泼激动过了,发自内心的为她高兴。同彭双他们一样,他们这些做家奴的,无不希望主人家一直香火绵延,繁荣昌盛,如此依附于这棵大树的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才能有好日子过。
等早膳热了一遍又一遍,公主的妆奁都被琴嬷嬷抱来了,公主从一整盒都送出去渐渐冷静下来减少到只送一副宝石头面,一对玉镯子一对金镯子。白驰仍没起身。
公主饥肠辘辘,她原是想同儿媳一起用膳,婆媳和乐,借机拉近距离。
小厮不时来传话,汇报国公爷同寂公子的相处情形。据说那边频出笑声,父子和乐。
公主心里念着亲儿子,忍了又忍。
终于,那边传来消息,说白娘子起身了。
公主一激动忘记自己好歹是个长辈了,顾不得规矩,不等人传白驰过来,亲自带了人过去。
白驰刚洗漱过,大概睡得时间太久了,脑子有些迷糊,正在醒神。
大长公主一身贵气的出现在她面前时。白驰坐在凳子上,斜过眼看她,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场面……无端……陷入尴尬。
庄嬷嬷太熟悉这种感觉啦,忙站出来,慈爱可亲道:“白娘子,快来见过大长公主呀。”
公主先前全副心神都在亲儿子身上,并不关注白驰,但是彭双来的信也都一字一句的看过,关于白驰的过往点滴也都调查清楚了。但是,怎么说呢,有印象,不真切。
这一面对上,白驰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公主无端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让她不喜的人。
白驰仍是坐在原处,不迎接,不起身,只饶有兴致的端详了她片刻,忽然道:“《女训》和《女德》就是你写的?”
大长公主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被人如此不客气的对待,许是懵了,一时竟忘了生气,反问道:“怎么了?”
白驰似笑非笑:“没什么,就是没想到能写出那种倒霉玩意的人竟真是个女人。”
大长公主是万万没想到,与儿媳的第一次见面竟是被气了个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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