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原本安静的院落,瞬间不复清宁,宫人们四处奔走搜寻嘉妩,连着整个东宫都闹腾起来。
沈禁在屋子的门前伫立了一会儿,他按下腹中升腾的怒火,折身回到嘉妩平日里歇息的内室。
嘉安失踪,她也失踪,感情她们姊弟二人早就谋划好了一起逃离。若他没有事先让夜弦去寻嘉安,待登基大典结束,说不定她们姊弟两早就逃出了京。
难怪她这几日在他面前温柔可人,对他百依百顺,原来是想哄着他解开她的禁足,她好和她那个废物阿弟一起逃走。
她从未打消过离开他的念头!
意识到这一点,他一想到嘉妩这些日子,对自己虚与委蛇的模样,便怒火中烧,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戾气,一拳拍在黄花梨木的梳妆台上,发出极重的一声响动,可怜的铜镜忽然被震,一下子没能立稳,在桌上翻滚一圈砸下来,碎成一地镜片。
但不过须臾,他便冷静下来,缓缓抬首,看向妆镜中目光冷鸷的自己,薄薄的绯唇浅浅弯起。
嘉妩,但愿你能逃远些别太快被朕抓住,否则,朕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平息这次的怒气。
他沉郁吐息,在心中这般想着。
日光透窗,照在碎裂的镜片上,折射出几束刺眼的光。
沈禁垂眼,发现梳妆案下放了一个铁质火盆,火盆中留有不少灰烬,丝缕白气漫上来,像是刚烧了东西不久。
青筑走进内室道:“陛下,奴婢里里外外检查过,嘉姑娘的个人物品一样没少,衣衫,首饰,金银,玉器,这些都还在。唯有一些书信,她今晨起后,独自一人一封一封烧了。”
沈禁走近那个火盆,火盆里还有一些未烧完的纸屑,他看了一会儿,认出那些信笺是这些年嘉妩和自己的至亲传递的家书。这些信,他从前都一一过目过,才命人交到她手里。观火盆内的灰烬余量,恐怕全在这儿。
这些她珍藏许久,视若珍宝的书信,她竟直接一把火全烧了?
还未来得及思索她的用意,夜弦出现在他身边道:“陛下,方才线人来报,已寻到嘉安踪迹。”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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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妩好不容易摆脱青筑的监视。
这多亏了崔定给她的不知名药粉,这种药粉粉质细腻,取少量抖在空中,非专业人士根本察觉不出,但却足以让吸入药粉之人陷入昏睡。崔定将药粉给她时,还贴心地给了她解药,让她提前吃下去,如此一来即便扬再多药粉,也不会误伤自个。
方才她在宫道上行走时,趁青筑不注意,扬在了她脸上。
青筑倒下后,她沿着朱红的宫墙慢慢走着,日光照耀下来,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单薄漆黑的影子和火一般的朱墙重叠,像极了一团乌血。
嘉妩走到一座高高的角楼,她一步一步登上去,一边欣赏楼下的风景。
角楼不远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湖面上波光粼粼,几只水鹭在湖面飞翔嬉戏,湖畔晓风惠畅,杨柳依依。空气中花香草香,闻起来煞是香甜。
嘉妩来到角楼最高处,伫立在横栏边上,她踮起脚尖,眺望远方皇城中的官邸,试图在其中寻到她住了十七年的家——安远侯府。
她的院子里有一株百年的参天合欢树,小时候她常常和娘,兄长一起,给那棵树浇水施肥,在树下乘凉。合欢树历尽风雨,长得枝繁叶茂,她站在这角楼要寻安远侯府,还得依靠这棵树。
然而她望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瞧见,远处的屋舍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白雾,阻碍了她探寻的视线。
她又爬上横栏,两只脚站在一小截狭窄的阑干上,她想等着太阳再升高一些,雾气散去,她兴许能最后再见一眼自己的家。
而此时,角楼下不合时宜地响起,此生她再也不愿听到的唤声。
“嘉妩!”
那一刻,她明白,她等不到了。
楼下,沈禁疾奔而来,他发上的玉冠散落,鬓发被风吹得一团乱,身上那件华贵的十二章织金缂丝礼袍也在奔跑的途中被视作累赘甩下,扑在地上,价值万金之物在那一瞬尽染灰尘。
“嘉妩,朕救你阿弟,你站那不准动!”
沈禁在人前向来端重自持,恪守礼治,嘉妩从未见过他失态至此。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抬头望向安远侯府的方向,唇边露出一抹浅笑,跳了下去。
那一刻,和风细细,春光明媚。
她熬过了寒风刺骨的凛冬,却死在了生机盎然的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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