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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鹤芙蓉(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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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地问了这么一句。

“咳。”

邓瑛咳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刻意的。

然而借此打断杨婉的话后,却又并没有再做出其他反应,反倒收敛了自己动作上的“冒犯”意图,不再看杨婉,弯腰捡起地上的药草,放在膝盖上随手一挽。

张春展告老之后,此人在大明初年,算是工学一项上的天花板了,所以即便是在手上结草这种事也做得利落精准。

不过杨婉觉得邓瑛的手倒不算特别好看,手上的皮肤因为长年和木材砖瓦接触,有些粗糙,但胜在骨节分明,经络生得恰到好处。看起来不至于特别狰狞,却也有别于少年人。手背上有一小块淡红色的老伤,形状像个月牙。

杨婉看他用自己抱来的药材扎出了一方草枕,这才发觉得自己将才想得过于多了。从这几天相处来看,邓瑛是正人君子,她到像是个思想不纯洁,老想摸邓瑛的女流氓。这样想着不免觉得自己将才有点矫情,伸手尴尬的抓了抓头。

邓瑛在牢中受了些寒,之后一直没有调养。此时仍然有些咳。

他抬起手抵压住胸口,明显在忍。

杨婉想说什么,却见他自己朝边上移了几寸,坐到了没有干草的地面上,伸手把草枕头放在自己身边,直起腰重新把手握到了膝盖上。沉默地朝杨婉看去。

杨婉抱着膝盖蹲在邓瑛身边,看着那方草枕道,“给……我的?”

邓瑛点了点头。

“那你的腿怎么办。”

邓瑛低头看着自己脚腕上几乎见骨的伤,喉结微动。

下狱至今他一直不肯开口说话,一是怕给他人遭来灾祸,二是他也需要安静的环境来消化父亲被处以极刑,满族获罪受死的现实。久而久之,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像李善形容的处境,断腿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所以此时反倒不习惯有人来过问冷暖病痛。

“这样吧,我不碰你,我就帮你把剩下的草药捣碎,你自己敷。”

杨婉说完径直挽起袖子。

邓瑛看了一眼被她用来捣药的那一枚玉坠子,是质地上等的芙蓉玉石,普通人家是绝对不可能有的,她却在腰上系着两块。

“拿去。”

看邓瑛不接,又反手摘下背后的发带。

“拿着这个包上。”

邓瑛仍然没动。

杨婉的手举得到有些发酸了,她弯腰把手摊在地上,抬头看着邓瑛,“其实你挺好的一个人,这个境地里还给我做了个枕头,我也不是什么坏人,你不想跟我说话就算了,别跟你自己过不去,你也不想以后不能走吧。”

他还是以沉默拒绝。

对于杨婉来说,这件事的意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历史上他的腿疾就是这段时间造成的,可是即便杨婉知道,并且试图帮助他改写这么一点点命运,却仍然做不到。不过她倒也不难过,就着袖子搽干净自己的手,好脾气地放弃了对邓瑛的说服。

仓内的人见邓瑛和杨婉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种举动,渐渐地失去耐性,天冷人困,不一会儿就各自躺下缩成了团。

杨婉坐在邓瑛对面,等邓瑛闭上眼睛,才小心地缩到他身边,枕着草枕躺下来。仓房内此时只剩下鼾声和偶尔几下翻身的声音,杨婉躺定,掏出袖中的册子,着窗沿上唯一的一点点灯光翻开,屈指抵在自个的下巴下面,轻声念了一句,“明日也就是贞宁十二年正月十三……《明史》上的记载是三月,这么一看时间上也存在误差……”

说着说着,人困了起来。她朝着墙壁翻了个身,抱着膝盖也像其他人那样缩成了团。

“邓瑛,听说你之前没有娶过妻,那你……有没有自己的女人啊?”

邓瑛在杨婉背后摇了摇头。

杨婉却似乎是看见一般,有些迷糊地说道:“如果这副身子是我自己的……”

怎么样呢?

其实又能怎么样。

她虽然是个研究者,但她还没有风魔到那种程度。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探知这个研究对象的性观念。于是她没有再往下说,抿着唇闭上了眼睛。

邓瑛没有完全听懂这句话,等了一会儿又没等到她的后话,索性也闭上了眼睛。

谁知她却在睡熟之后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反正……杨婉这辈子,就是为了邓瑛活着的……”

和这句话一起落下的还有贞宁十二年的那第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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