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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第166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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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运来的钱粮充足,朱标又可以在改建大元皇宫的时候搞“以工代赈”那一套,接纳许多农闲时的百姓,让他们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得一口饭吃。

朱标虽又是先斩后奏,但颁布的官府公告都是说“洪武皇帝亲自下令”,让百姓们每次领饭前,都先对南方拜一拜。

朱元璋背着手在北京城微服私访的时候,就听见自己的名声节节攀升,才登基两年不到,就成了百姓口中的“百年难得一见大明君”,哭笑不得又不由叹气。

“只是让百姓短暂的吃饱肚子,就能成为千古明君,这明君当得多容易。”朱元璋自嘲。

旁边一衣衫褴褛的老人道:“确实如此。但看似容易,却为何那么多帝王做不到?”

朱元璋听着身旁那老人的感慨,疑惑地看过去。

那老人望着巍峨的皇宫,神色十分复杂,虽接了朱元璋的话,却没有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有一双慧眼,立刻就看出眼前老人可能是有才华的人,立刻邀请老人喝茶吃饭。

老人摇摇头,面色凄苦地向官衙走去。

朱元璋十分好奇,便跟随老人一路护送。

碰巧朱标正在官衙门口跳来跳去,不知道干什么。朱元璋拦住跳跳标,疑惑道:“标儿,你在干什么?”

朱标道:“我在试这个水泥板子能承受多大的力度。要是可行,就用水泥替换金砖。”

金砖是永乐建造宫殿的时候,从苏州运来的“贡品地砖”,因有金石之声,又称一块砖一两金子的造价,所以称“金砖”。但永乐建造宫殿的时候,能选用金砖贡品,就说明金砖已经存世很多年。

元皇宫也用了金砖,只是没有特意要求金砖成为唯一的地砖贡品。

一两金子一块砖朱标觉得用不起,朱元璋也认为用不起。他们俩思想合拍,都认为水泥地板就很好,就算坏了也能立刻重新造。

朱标本想尝试用瓷砖。但众所周知,瓷砖不是用传统工艺烧瓷就能得到好用结实的砖。

现代瓷砖工艺都来自西方,他们严格保密生产工艺和瓷砖配方,国内瓷砖厂家要生产高档瓷砖,几乎全靠进口。

不过国内厂家生产不出大小一致、严丝合缝的瓷砖,就在瓷砖出厂后进行一次人工研磨,费用也比国外的高档瓷砖便宜,所以国内装修市场还是大部分用国内厂家生产的瓷砖。

朱标参观过高档瓷砖厂房,但这和他的经商范围不一致。朱标的记忆挂是“存储”挂,只有他前世背诵过的东西,今生才能“取出”。所以他的记忆殿堂并未有瓷砖烧制配方,十分遗憾。

所以朱标只能奢望用水泥代替高贵的一两金子一块的石板。如果嫌弃难看,就在水泥表面镶嵌瓷片等装饰品。

如果“偷工减料”做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皇宫,朱标真是绞尽了脑汁。

朱元璋乐呵呵出谋划策,对这种既有面子,又不耗费太多人力物力的“偷工减料”喜闻乐见。

“让别人试就好,你跳什么跳。”朱元璋说完,自己也上去跳了两下。

朱标道:“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朱元璋点头:“确实很有意思。”

朱元璋身后义子护卫三人组皆很无语。

标儿还说自己和义父一点都不像,其实有些地方还是很相似。

父子俩随便贫嘴了几句,然后朱元璋将身后一直观察他们的老人介绍给朱标。

朱标拱手:“老丈,请问来官衙有何事?若是生活有困难,可先登记,我一定尽力解决。”

老人的声音有些尖锐:“你能解决每个百姓的生活困难?”

朱标愣了一下,心中大约明白老人可能的身份。他板着脸道:“不能,但只要有手有脚肯做事,大约是饿不死的。但我并非神仙,若遇到家中不养,自己也无力的孤老残弱,我也只能眼睁睁任由他们饿死。实在是无法照顾到每一个人。”

老人没想到朱标的回答如此直白。

他环视了一圈官衙附近正在搅拌水泥的百姓。

百姓们听了朱标的话,都对老人怒目而视。好像老人欺负了自家溺爱的孩子似的。

知府是父母官,意思是知府要像父母照看子嗣一样照看百姓。

老人进入北京城的这一路听闻的风声,朱标是一个很好的父母官,沿路村庄都在村祠堂中给朱标放了供奉牌位。

他一直在想,朱标和百姓相处的时候,是何等慈祥又威严的面目。

今日见到朱标,他才记起,朱标是如此年幼。而视朱标为父母官的老百姓,在与朱标当面相处时,倒更像是溺爱朱标的父辈母辈。

老人读懂了百姓的怒气。

我们的标儿已经够努力够厉害,你这个外人在瞎唠叨什么?是不是想挨揍?!

这话真是和他曾经旧友袒护孙儿时一模一样。那时他继续嘲笑,被旧友用扫帚赶出了门。

而他和旧友吵闹的府邸,已经变成了一座书院,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居然是女子的声音。

旧友的府邸离后宫就只隔着一面墙和一条街。据说以后大明的后妃会从这里开道门,直接出入女学,教导贵族女子读书。

真是荒诞。

老人突然意兴阑珊,没有了任何和眼前小儿郎争辩的心思。

他对朱标作揖:“老朽……老朽大元中书省参议王亮。”

他身后一像是子辈、又像是护卫的青年男子,一路走来沉默无声的男子也抱拳:“草民大元枢密知院张玉。”

朱元璋眼皮子一跳,立刻把朱标挡在身后。

他三位义子本就站在他身前,闻言手握在了刀柄上。

朱标也吓了一跳:“啊……这……两位快请起,我们进去说……别激动别激动,他们俩肯定是回来投靠咱们大明的好人!”

百姓们举起铁锹木棒,激动道:“知府大人,别被他们骗了,元鞑子没有好人!”

其中一个高高壮壮,一看面目就是蒙古人的汉子嚎得最大声:“元鞑子没好人!他们从来不让俺吃饱!”

朱标苦笑道:“是不是好人,我先问问。放心放心,你们看,我爹和……燕王都在这呢。谁打得过燕王!”

假装自己是护卫,完全没有记起自己是这几人明面上职位最高的“燕王”的朱文正呆愣了一会儿,才帮助朱标安抚百姓。

我是燕王,我是经常去草原抢牛羊的燕王!有我在,不怕元鞑子乱来!

朱文正朴实无华的劝说话语,让王亮和张玉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百姓们却很吃这一套,纷纷安静下来。朱标这才能从百姓们的包围中,把王亮和张玉请进官邸。

朱元璋大摇大摆跟在朱标身后,想看看这两位残元大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两位南归的残元大官没想卖什么药,他们只是很单纯的回来南边而已。

被赶回草原的大元皇帝太子二人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迅速从大元皇帝变回了蒙古王。

残元许多汉人官吏摇身一变,继续成为蒙古王帐中心腹;也有些汉人官吏在忠君思想和爱民思想中左右摇摆,无法对蒙古王重新变回奴隶主之后的残忍视而不见,偷偷南逃。

这些南逃的汉人官吏,大多死在了蒙古人、甚至自己人的屠刀下。王亮与张玉结伴,靠着张玉的勇猛,才能回到大明的土地上。

朱元璋并不在乎那个一脸凄苦,可能是大儒的王亮。他十分好奇那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大元枢密知院。

大元枢密院沿袭自大宋,是名义上最高军事机构,其长官为枢密使。若是身上有其他官职的官员兼任枢密使,便称“知院”。后枢密知院就等同于枢密使。

大元枢密院中高官向来都是蒙古贵族。张玉居然能以汉人出身成为枢密知院,即便现在残元朝廷无人,也足以证明其能力。

朱标和两位南归大元官吏聊了一会儿,朱元璋心里更痒了。

张玉今年居然才二十六岁,如此年轻,可以在我手下干活一直干到标儿登基!

朱标没什么看到人才的欣喜。虽然王亮和张玉很厉害,但大明这样厉害的人又不是没有。他们再厉害,也得老老实实去劳动改造营过一遭。否则一投降就能当大官,那些一直跟着大明的老将们心里如何想?

朱标也非常实诚地告诉两人,会立刻照顾好两人生活,但两人无论以后是否出仕,都要去劳动改造营。

“虽然很冒犯,但我不相信跟着大元北逃的官吏心中有百姓。所以你们得去学着和百姓干一段时间的活,接一接地气,知道老百姓的困难,我才能让你们离开。”朱标道,“奖惩分明,这也是做给百姓们看。”

王亮道:“如果老朽不同意呢?”

朱标笑道:“接受了劳动改造就是我们大明人,之后是接受举荐还是回家归隐,都随你们。如果你们不接受,那你们就仍旧是大元的官。我就只能把你们关进监牢,该怎么审判就怎么审判。”

王亮皱眉:“知府此举,不怕寒了想要南归的大元众臣的心?”

朱标道:“我只在乎,会不会寒了大明官吏和大明百姓的心。如果你们跟随元朝与我大明对抗,又跟随元朝皇帝北逃,回来后立刻就可以高官厚禄,那置为大明流血牺牲的将士为何地!”

朱元璋喜得人才的心被朱标的话一震,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当即冷静下来。

他沉声道:“标儿说得对。这就是我们大明的规矩。”

王亮道:“从古至今,从未有如此对待降臣的皇帝!”

朱标针锋相对:“对。从古至今,皇帝轮流做,官宦只要投降,就一直是大官。如我的想法,若抛弃了生他养他的土地,若抛弃这块土地上的黎民百姓,这种人最好别回来了。但我无法与天下大势所对抗,无法改变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豪强的事实。至少,要定下一个奖惩的规矩,让墙头草不至于摇摆得太容易!”

被朱标评价为墙头草,王亮顿时脸色非常不好看。

张玉立刻为王亮辩解道:“王学士并非……并非什么墙头草。王学士也是一心为民,看清了大元皇帝的残暴,才南归。”

朱标失笑:“现在才看清吗?中原大地烂了多少年了?就算你二人足不出大都,大元皇帝修炼欢喜禅的时候,可是让官宦女眷轮流入宫双修。即使在有官员议事的时候,官宦女眷也不着寸缕,在一旁和喇嘛们修炼天魔舞。在自己或者同僚的女眷都被皇帝侮辱的时候,一心为民的好官们在哪里?!还是说,元朝好官高尚到牧民才是民,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不算民了?!”

张玉和王亮皆脸色苍白。

张玉看向王亮,嘴唇翕动:“这……这是真的?”

朱标疑惑:“你不是枢密知院吗?宫中的事你不知道?”

张玉尴尬道:“我为行伍出身,刚当上枢密知院。”

朱标:“哦。我说的是真的,你看他脸色就知道了。”

王亮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怪不得陈学士会被你骂死。”

朱标理直气壮:“我从来没骂死过人。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读书人一身浩然正气,邪魔不侵,又岂会被人骂死?”

王亮道:“那陈学士是如何死的?被你杀的?!”

朱标更加理直气壮:“坚固的堡垒只能从内部攻破。我不过说了些实话,他就受不了。这难道不是他羞愧难容,自寻死路?”

王亮站起来:“你!”

朱标也站起来:“你什么你?你如果对我说的话有意见,就有理有据的驳斥我。如果你驳斥不了我,就闭上嘴乖乖被说!这里是北京,是元朝曾经的大都。宫中那些惨死的官宦妻女正瞪着眼睛看着你们这群好官呢!”

朱标走到窗边,将对着皇宫一面的窗户推开,转身对王亮道:“来,你敢对着皇宫大声说你问心无愧。说君恩君威如雷霆雨露,奉上妻女取乐君王也是臣子应得之义?说你所作所为无愧于皇天后土?”

朱标一甩袖子,将手背在身后:“不过是让你进劳动改造营,当一段时间普通老百姓,知道老百姓生活有多苦,知道自给自足有多难。之后以你的资历学识,仍旧是人上人。就连这点苦都不肯吃,认为是对你的折辱吗?!”

王亮身体摇摇欲坠,张玉立刻扶住王亮的身体,不断为王亮顺气。

一个勇猛青年将领,快被朱标骂得哭出来了:“陈知府……不,朱知府,别骂了,别骂了,我去,我和王学士都去,我们没有不去的意思,王学士只是试探一下你,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官。”

朱标背着双手,昂首道:“我是不是好官,是百姓来评价。除了我治下的百姓,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评价我。”

王亮咬紧牙关:“连你的皇帝也没资格评价你?”

朱标心中一突。妈耶,被套进去了。

朱元璋平静接话:“是。标儿这官是为老百姓当的,不是为皇帝当的。他官当的好不好,自有百姓评论。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资格。这件事,皇上很认可。”

朱标看了朱元璋一眼,道:“我们大明的皇上本身就是贫苦百姓,他比你们更懂何为好官。不要用你们浅薄的见识去评价一位伟大的帝王。”

朱标说完,抬腿迈出门,冲进后院,高声道:“唐大夫,唐大夫,救命!”

已经发须雪白的唐大夫叹着气从药房里走出来,声如洪钟:“标儿,你又惹什么事了?”

朱标立刻道:“我没惹事,是事惹我!”

唐大夫让身后学徒背好药箱:“来了来了,谁被你气着了?”

朱标尴尬:“嗯,一个,一个从草原回来的元朝旧官。”

唐大夫脚步一顿,然后健步如飞。

他怕慢一步,标儿又要再次创下“骂死老匹夫”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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