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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无辜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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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陵市的六月初,时已交夏,上午九点日头颇高。

人行道两侧,合抱粗的树木郁郁葱葱,为边疾行边啃早餐的上班族拢下一片片阴凉。

元双手上拎两杯咖啡走进江滨酒店,黑色细高跟儿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哒哒地踏出固定频率。

骤然乱了一瞬,脚步声的主人打了个哆嗦。

大堂内的冷气太足,元双耐热畏寒,最怕二十一二度的制冷环境。

今天穿的是件西装裙,自膝盖以下裸露在外,沉在地面的冷气仿佛有形有势,直冲她去誓要绊她一跤。

元双拢了拢手臂,加快脚步,此刻后悔出门匆忙没带外套。

搭电梯上了三楼会议厅,元双进门签了到。

接待员看到她用左手写字,照例惊叹了一句“诶听说左撇子都很聪明”,看清她胸牌上的“译员”身份后更不吝夸赞:“好厉害啊是同声传译。”

元双眉眼一弯笑得温柔,礼尚往来赞接待员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坐进同传箱里,元双在这方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感到温度适宜的舒服。

调试好设备,透过面前的玻璃看去,参会的专家学者陆续入座。

为期三天的世界顶尖科学家峰会,这个会议厅里是数学分论坛。

九点半,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但她的搭档还不见踪影。

翻译公司的负责人林总急急忙忙跑来,“小元,张老师堵在路上了,可能还得半个小时,拜托你先顶一下。”

同传搭档一般十五分钟轮换一次,半个小时她也能顶。

“没问题,不过一时半会儿可以,还要他快点赶来。”

“我已经在催了,辛苦你。”林总千恩万谢,临走前隔空抱怨了一句,“说什么资深,连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进入工作状态,元双注意力高度集中。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一个小时后中场休息,元双的搭档方姗姗来迟。

张姓翻译坐进了同传箱,二郎腿翘起,“嗳哟,辛苦你了,那么认真。”

好话配上阴阳怪气,格外难听。

“这种会我都看不上眼,意思意思得了!”他指着她电脑上的文件,“一看你就是年轻,刚入行,这些东西我闭着眼都能翻。”

元双不是没遇过不合拍的搭档,但这么自大且不自知的,第一次见。

元双把电脑合上,“我先出去,接下来半个小时就交给张老师了。”

反正他欠着她先前的活儿呢。

她从侧门出去,会议重新开始没几分钟,林总就打电话找人:“小元,你人呢!快回来!”

元双原路回到会议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位张老师现场翻车了。

“你自己听,他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林总怒气冲冲,仿佛人不是他找来的。

元双戴上耳机,三十秒都听不下去。

他的语流断断续续,更别谈逻辑,听着简直是折磨,口译专业研一的学生都没有这么次的水平。

前方座位上很多学者都把耳机摘下来,质疑其中译出的话,主办方也有人来问怎么回事。

林总立马决定把他换下来:“小元,我确实不好意思,但没办法,今天上午辛苦辛苦你,一个人翻完了,下午我一定给你找个靠谱的人。”

“林总,那我的酬劳?”元双不是难讲话的人,她和林总的翻译公司合作多次,能力之内她当得起,但付出多少,她要有回报。

“双倍,我重新给你过合同。”

元双点点头,“麻烦把他请走吧。”

上午的会议持续到十二点,结束时,元双紧绷的弦松下,大脑传来明显的不适感。同传本就是高度的脑力活动,她这么连续翻下去,几乎到了极限。

散场时,有几位参会人员特意来到后面的同传箱夸奖她,元双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会议结束午休,林总为表歉意,请元双在酒店吃了顿大餐。

林总还在骂那位张姓翻译:“你不知道他那简历,联合国的会都敢往上写,谁知道是盗别人的经历,我他妈真是瞎了眼,这个骗子我迟早让他出名。”

元双大概猜到,又是一位肚子里没有半点货,在各大会场晃一圈就声称自己能做口译的混子。翻译公司敢用他,或许还有他报价低的原因,但最终得不偿失。

元双看破不说破,她只关心下午的会。

“林总,下午我可不能一个人翻全程。”

“你放心,人已经找好了。你也知道,这个时间你们档期都满了,不好找。这人是参加会议的一个专家,有过留学经历,听说英文讲得很地道。”

“不是英文说得好就能做同传的,林总,你比我清楚。”

“我哪儿能不知道,眼下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先把今天应付过去,我找了joanna 明天过来救场。”

下午,元双坐在同传箱里,等待着那位替补搭档的到来。

她刚刚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随手拿了只笔将长发盘起来。此时光洁的脸蛋儿上带了点自然烘出的红,又兼似睁非睁的双眼,平添可人之态。

“咚咚——”

玻璃窗被敲击,她转头,未及戴上眼镜,先乜斜着眼看向来人。

白衬衫,目测身高有一八五,和那个人——四年前的那个人身影重合,其余一概是朦胧的景象。

近视眼真是麻烦,她总是能把类似的模糊身影脑补成那个人。

借摇头的动作把那个虚幻形象驱逐出脑海,元双使劲揉了揉眼睛把眼镜戴上,视力和深思恢复清明。

再抬头看时,提前蓄起的礼貌笑意僵在脸上。

“小元,这位是你下午的搭档,叫——”林总介绍,没有记住他的名字。

另一把质感不同的嗓音接上:“黎肆行。”

哦,黎肆行。

像是审判降临,骤然绳断刀落,元双的五脏六腑被倏地一刺,在身体里扭曲无状,四肢百骸泛起的疼痛轻易把她的意识带走。

她四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曾以为,往后四十年甚至四百年都不会再与这个人产生任何的关系。

他毫无预兆地出现,她的四年好像也被一把掀翻。

“元小姐,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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