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那处汤池,实在是这兰台最有情致的一处了,她特意领着红缨去过一次,闻人辞不会不知路怎么走。
她准备着,同时也惴惴不安,男女之事,她只在书中见过,所学的东西也只有一星半点。
她只知道那事要以爱抚和亲吻开始,以泄元收尾,如何起意、如何维持这中途的兴致,她不曾学过。
一阵风动,红木的地板上传来走动的脚步声,宁棠不用回头便知,是闻人辞来了,若是底下人进来禀报,走得不会这般悠闲。
她回眸望去,等着红纱之中那个人出现,汤池外是一道屏风,这道屏风设得十分玄妙,从外去看,只是一面精美的屏风,可自汤池内瞧,却是一面偌大的镜子。
它能映出水中人的动作、神情,水汽蒸腾,一切都是模糊的,但镜子上的轮廓并不模糊。
宁棠望着外面,也望着镜中的自己。
她从来都是喜欢自己的容貌的,喜欢、也爱惜。
她面容妖异、娇艳欲滴,身上只穿着一件透薄的蝉衣,什么也遮蔽不了,只这样浅浅伏在岸上,妖精一般等待着以身相饲之人的出现。
宁棠想,她的脸的确与圣洁二字无关,但她从不认为这是不端。
什么是端庄?什么是不端?她生得好看,这便足够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条条框框都该去见鬼。
红纱浮动,一双洁白长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可来人阖着目,似乎不愿睁眼。
“清相。”宁棠笑了,“来了,便坐罢。”
她说得那样自然而娇媚,哪怕这间汤池房中并无可用来休憩的椅子。
闻人辞没有动,他还是那样站着,这里这样热,他却好似浑然不觉。
“娘娘盛请,有何要事?”
若说这一室的温度灼如火焰,他清冷的音色便如寒冰,他穿着通身雪白的鹤氅,与这满室朱红如此不相称。
仿若误闯红楼的圣僧,甚至连眼睛都不愿睁开。
宁棠想,他是什么时候阖起的双眼?是自打进来,便听音辨路,还是瞧见了些什么,惊觉不妥,才错开不看的呢?
“是”宁棠轻轻应了一声,她的尾调婉转悠长,引人无限遐想。
闻人辞等着她的后话,等着,却忍不住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
他记得,陇州刺史府,府中有一片精致的荷塘,闲时甚至可以借一艘小船去中央,在无穷碧色下望着长天,总能短暂地忘却些什么。
养在刺史府中的娇女喜欢跟着她的父亲出去办案,她性子那样冲,胆子也大,明知眼前的就是犯下杀人重罪的恶犯,她却还敢厉声质问。
这些记忆是残缺而散碎的,没有一个能完整地拼凑起来。
是他偷来的。
可这些画面与光景都闪得飞快,他想捕捉,却只捉到满目朱红。
“是有些要紧事。”
一声娇媚忽然响在他耳后,他只走了一瞬的神,竟不知她何时已到了他的身后。
闻人辞忽睁开眼。
一只素手却自身后搭在他的胸口,她抱住了他。
宁棠微微踮起脚尖来,好让自己能离这位清相近些,她看不到闻人辞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身体些微的颤抖。
“妾慢慢说予相公。”
相公一词,本是对丞相一职的尊称,可周朝有两位丞相,左相陈携高寿,年逾花甲,人人逢而谓之“高老”。
右相闻人辞,与陈携清谈一日后,陈携称之为清风劲节、皓如木兰,这清相的称呼便由此得来。
可眼下,风情旖旎、软玉温香,她娇声唤着相公,这声相公听在耳中,便再不是那分严正的滋味了。
“宁姑娘。”闻人辞感觉到他后背贴上一片酥软,不禁出声相制。
身后之人轻声一笑。
“不是叫娘娘吗?怎换了口?”宁棠一手扶在他胸膛,缓步走到他面前来,她穿得实在太不成体统了,又叫闻人辞立时闭上双眼。
“相公便是称妾为娘子,妾也是应的。”宁棠一双柳叶目生得多情,盈盈注视着闻人辞,注视他轻颤如鸦羽的睫毛、注视他鼻梁高挺、注视他唇形精致。
就是颜色淡了些。
她知道闻人辞没有在看她,但她并未因此消匿眼中的深情,她想那些一见钟情的话,他已经知道了。
携着艳香的气息愈近了,屋内静得只有水声滴答和她的娇喘微微。
闻人辞几乎是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但宁棠在同时更进一步,贴着他淡色的唇,吻了上去。
闻人辞蓦然睁眼,他窥见满目靡艳,窥见她唇上被揉乱的朱红,又连连退了两步,宁棠不禁向前跌去,他又是不禁托住她纤柔的腰肢。
“清相在想什么?”宁棠倚在他胸前询问,她每句话的尾调都轻轻上扬着,听起来欢愉又勾人,“怎么不说话?”
她见闻人辞微蹙的眉心轻颤着,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一般,很快,他睁开了眼,宁棠终于清清楚楚看见他的神情。
他坦然又无欲地注视着宁棠,宛如睥睨苍生的圣僧,而宁棠仰视着他,用柔软的双手轻轻托着他的脸颊,眼中却无任何崇仰,唯有欲海翻波。
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文莺的声音。
“姑娘,婢子等到现在,也不见清相大人过来。”
宁棠一顿,立时回道:“不必进来。”
候在外面的文莺便明白了,她错愕地望了眼灯火明明的屋内,称了声“是”。
“娘娘请自重。”闻人辞道。
宁棠从他周正清冷的声音中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
她道:“清相大人深更半夜,不走正门翻进我的兰台,好生自重。”
闻人辞不再与她分辩,唇间唯余沉吟。
“弄上去了,却不够漂亮。”宁棠目色迷离,指尖轻点在闻人辞唇上。
闻人辞目露询问,下一瞬,宁棠便又吻了上去,她用自己软香的唇,轻轻蹭着吻他,直至将他的唇也蹭成如她一般的朱红,衬着他如雪的肤色托出一点艳色。
“有些冷,相公觉得吗?”宁棠紧紧扯着闻人辞的前襟,缓步退向身后的汤池。
她伏在他唇边,小声又琐碎地呢喃着什么。
“那日在朱雀长街,清相看见我了罢?”
“看我的时候,清相在想什么?”
“长安的天气开花真早啊,这宫里有那么多花,都很漂亮。”
“清相觉得我漂亮吗?”
她说话的声音总是轻易被水声盖住,闻人辞总是要迁就几分,侧耳听清楚,几句话下来,他与她的唇总是轻轻擦着。
宁棠看到闻人辞的目光逐渐不再那么清明,她的后退走到了头,再往后一步便是汤池。
然后她忽然揽紧了他,向后倒去。
几乎在同时,闻人辞按紧她的后背,主动吻了上去。
水还热着,两人一同没入池中,宁棠不知他为何忽然这样强硬地吻她,她胸前升起一阵窒息,紧跟着头脑也发起昏来。
她难受地轻轻哼了两声,便感觉到闻人辞在为她渡气,却丝毫不松她的唇。
宁棠索性放松下来,仔细感受着他的吻,顺便将那件周正又清冷的鹤氅从他身上扒下来。
他就应当同她一般地寸缕未着,同沉欲海。
“你想要什么?”
朦胧间,宁棠听见他沉闷的声音,不再那般高高在上的清冷。
“要你。”宁棠睁眼望入他乌色深邃的目,毫不犹豫地回答,几乎连自己都相信了自己诉说的深情。
“妾浑身上下,唯余一颗真心有几分价值,今夜,妾想将它献给清相。”
闻人辞看着她小心翼翼又真诚的目光,竟真的分神怀疑起来,是真的吗?一见钟情吗?
他竟有些看不透她。
宁棠双眼溢满柔情,但她的目光极为冷峻,清醒地审视着闻人辞,可那双暗沉的双目如深渊巨谷,一望无尽。
她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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