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了?(1 / 2)
赵筱云收到“黑猫警长”的警告,好悬没当场吓成尖叫鸡,第一反应就是找领导。
她手指如飞,三下五除二就在聊天框里打出了半篇小作文,然后突然刹了车,目光落在她刚刚敲上去的几个字上“高危,需要立刻采取干预措施”……
这一幕似曾相识,不愧是她,用词都一样。
此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赵筱云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除了对付工作,就是追着看网上动向,翻“冰皮年糕”的微博小号。
那是个不与人互动、没人回复的账号,“冰皮年糕”在数据浪潮里自言自语,说的都是“杨雅丽”不曾宣之于口的话。
她讲自己,说自己混得不如在马戏团算数的狗,可能因为她不是毛茸茸的——狗虽然表现不好也挨打,但算对了也有奖。她只是个考试机器,好是正常,“坏了”就得修理。
她讲妈妈,说妈妈是个变异狼人,不用等月圆,不定哪个圆灯泡就能点燃她的狂血。妈妈一“变身”就摔东西打人,乱挠乱咬一通。完事变回人又后悔,就抱着被她打成死狗的女儿大哭,拽着女儿的手抽自己耳光。
她讲爸爸,说他是一台神奇的旧电脑,网络信号永远只有一格,朝他发一百条信息,九十九条发送失败,剩下一条会激怒他,破电脑会变身“霸天虎”。然后他就会在家里横冲直撞,大战嗜血狼人,制造连环车祸……
这个特别聪明的女孩可能正在犯罪,也可能正在寻死——这事现在除了杨雅丽自己,只有赵筱云一个人知道。
等慌不择路的废物老师再次把这件事通报校领导,学校就会再次如临大敌地找警察、找家长,他们会先把杨雅丽像传染病人一样隔离开,一起围着问她“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呀”。家长会再一次大吵大骂着来领人,好像这个“丢人现眼的讨债鬼”长歪了都赖学校,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到那个时候,杨雅丽在干什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赵筱云一字一句地删掉了自己的小作文,抓起手机,撒丫子往高二教学楼跑。
学生还在上课,她就踮着脚,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教室外面一通乱转,最后还病急乱投医到“黑猫警长”那。
【云朵棉花糖】:我应该怎么说?怎么问?直接问行吗?我会不会刺激到她?
“黑猫警长”那边不知是忙还是无语,好一会儿才回了她仨字:你问我?
赵筱云:“……”
【黑猫警长】:你不是心理老师吗?
赵筱云恨不能大吼一句:“我只是个宝宝!”
可是别人又不是她亲妈。
那个“黑猫警长”小姐姐说话言简意赅,连个“emoji(注1)”都不用,酷得要死,她要是敢把这句话打过去,对方肯定得以为她脑子有泡,直接拉黑。
但她就是宝宝,就是巨婴啊!
下课铃倏地响了,赵筱云激灵一下,猛一抬头,看见楼道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教师有着装要求,赵筱云家境又好,买得起好衣服,她看起来又得体又大方,不说话也不动的时候,真的很像那么回事。
可这只是一张皮……
不知怎么的,赵筱云忽然想起读书时候上过的一节课。
台上老师在讲“客体关系理论”,台下赵筱云睡得东倒西歪,突然被同学的议论声吵醒,她迷迷瞪瞪地揉开眼,听见大家在讨论“假如你的孩子摔倒了,吓得哇哇大哭怎么办”?
同学有开玩笑说“打屁股”的、有说“打地给娃报仇”的;温柔派说“赶紧抱起来哄”,理智派说“带去医院看看伤”;教育系的最离谱,说要“趁机教育孩子,如何坚强地面对人生挫折”,强行拔高主题……
然后那个说话像念经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说:“温尼科特会走过去,冷静地扶起孩子,如果孩子还哭,就跟孩子说‘来,告诉我你害怕什么,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注2),然后让孩子继续玩。”
同学们的议论声降下去,赵筱云醒了,她听见老教授继续说:“小孩什么都不懂,都是看着大人的,可惜很多大人也只是大号的儿童,自己都满心恐惧不安,根本没有力量告诉孩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可以解决’。依附着他们的孩子以后会十倍地放大这种恐惧,世界在他们眼里会变得危机四伏——你们将来不急着成家生孩子,要自己先长大才行啊。”
课间活动的学生开始出教室,见了赵筱云就站住问好,一声一声的“赵老师”拉回赵筱云的思绪。
“小赵老师,”刚上完课的班主任看见心理老师,以为班上谁又出了幺蛾子,明显紧张了,三步并两步赶过来,“怎么了?找我们班谁啊?又出什么事了?”
他应该是不想惊动学生,说话声音很小,赵筱云差点没听清,可她却注意到周围几个学生立刻不说笑了,好几双目光投了过来,连教室里都有人探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叫“小孩都是看着大人的”。
赵筱云下意识地踩住地面站定,听见自己轻而稳地说:“没事,我周日晚自习家里有点事过不来,跟你们学生说一声改时间。”
说完,她镇定地敲了敲教室后门,朝杨雅丽招招手:“雅丽出来一下,我跟你请假。”
班主任松了口气,方才跟着他紧张的学生立刻好了,追跑打闹着经过。
赵筱云强装若无其事,跟同事闲聊几句,“轻松”地拉起走出教室的女学生:“走,先去我办公室拿你的作业,不能白让你歇一周。”
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女生一直在看着她。
赵筱云想起《当鬼》最后一章。
“我每天都在看着她”“我每时每刻都在看着她”。
“坐,”办公室里,赵筱云倒了杯水放在杨雅丽面前,“冰皮年糕。”
杨雅丽眉梢一动。
“是这个id对吧?”
“你没上报校领导?”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话撞在了一起,又同时沉默。
好一会儿,赵筱云说:“没有,上次上报,我感觉对你没什么帮助。网警在找那篇文的作者,因为不确定这件事的性质,还没联系学校,现在你的事只有我知道。”
杨雅丽给了她一个嘲弄的似笑非笑:“我说呢,ip查得还挺快。老师你胆肥了,这都瞒报,万一我也吃把安眠药,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不怕担责任?”
“怕。”赵筱云说,“那我工作肯定就没了,编制也没了,刚上班一年出这种篓子,以后可能相关行业都不能再干,专业废了。就算有地方愿意要我,有这么个心理阴影在,我也很难干下去了。”
杨雅丽不吭声了。
“所以你吃过安眠药吗?”
杨雅丽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大米说过,安眠药吃不死人。”
大米——米糊糊。
赵筱云脸上不动声色,心已经跳到了一百八:“你,大米,还有那些刷花的人,都是在哪认识的?”
“警察都找过你了,你不知道?还问?”
“作者呢?那篇文的作者是谁?”
“我们叫她‘螃蟹’——你不用着急告诉警察,也不用查ip,她不会留言让人查到的,那文是早写好让大米代发的。”
“那她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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