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1 / 2)
倪穗当场吓晕了过去,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到那座阴森森的宅子里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正看见日光照耀着窗外枝叶上的积水,整个人间好像在发光。
那是连日梅雨以来难得的一个晴朗好天气。
她打开衣柜,全部都是清一色的旗袍,挑了一件墨绿的,整个人越发冷清。她本是炙热的叽叽喳喳小雀,却不得不合着他的心意扮演着清冷的美人。
身上数处淤青,分不清是在昨晚哪些地方摔的了。清醒了,她也学乖收敛好自己的锋芒,推开门走到楼下吃早餐。
今日佣人做得是青团,和她的衣裳颜色一模一样。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爱拍照,况且她又这么漂亮,莫名其妙有好几家广告公司在宴会上见过她来找她拍广告或是开通个社交平台账号分享日常,都被江暗年回绝了。
她心里都明白,她不过是和他设计出的旗袍作品一样,由着他勾线上色,近乎病态的被他修改烙印着。
门铃响了,倪穗想到了什么,心下一慌,自己第一时间跑过去开门,故意把脚步踩得很重。
门外快递员对这里头询问:“是倪穗同学吗。”
她点点头,与快递员对视一眼,心砰砰直跳,低头握着笔签字。礼貌说了谢谢之后,捧着一张录取通知书回来。
楼梯上的人不知站了多久,看着她。
她装作才发现他,若无其事地把录取通知书递给他:“哥,你要看看吗。”
江暗年接过来,看到是苏城大学的音乐系录取通知书。倪穗高三时走得是艺考,他是知道的。
“好。”他收下录取通知书,随意翻了几下,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得温暖。
倪穗回到餐桌上,心还在狂跳。她伪造录取通知书和找人假扮快递员的事情可以说是完美完成,真正的京州传媒大学导演系录取通知书地址她高中报名时写得就是陈慢家。
甚至艺考,她也只是装模作样上着家教钢琴课罢了,报得是编导。
想起曾经她识趣地为了自己在老师心里的好印象而向江暗年服软低头,尝试过让他进自己的高中家长群,每份需要家长签字的知情书,也都费劲千辛万苦的送到江暗年手里签字。
然后就有了某天合作方推门而入,办公桌上散落着几张牵动百万资金的公司决策合同,而他本人正皱着眉握着笔,对着一张折得破破烂烂的什么防溺水安全书上签名的场景。
高二教师节那天,听陈慢讲全家长群的人都在编辑各种各样的祝福,到最后就剩下一个家长没发言。倪穗卡着零点终于偷到那人的手机,慌乱之中在群里发了三朵绚丽玫瑰花,到头来被身后人幽幽质问是不是又拉黑了自己微信,现在急着偷摸加回来。
从这几件事以后,倪穗果断放弃了什么做诚实好孩子,拿自己微信号进了家长群,签字全部自己伪造。如今干起调包录取通知书的事情,也是面无波澜。
倪穗为了表现自然,顺手打开客厅的电视机。
电视机是早间新闻直播,一位记者面色凝重站在一处破工地前:“今早有晨练市民报警称在城西工地发现一具骨架,经公安部门和家属的联系初步判断,为三年前在医院太平间失踪的江泰集团前任董事长尸体”
镜头转向那荒废工地,土里散落着白骨。
倪穗瞳孔变大,胃里一整恶心。
雨夜,泥像,白骨。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也确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把她那位继父的尸体淋上水泥,安放在自家。
一想到有个尸体跪在她楼下三年,倪穗扶着茶几干呕。
楼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往生咒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让本就采光阴暗的一楼更加诡异。
她在跟一个疯子相依为命。
缓了许久,她才关了电视。转头看见江暗年站在不远处,在她装作若无其事要离开客厅的时候忽然伸手拦在她腰间。隔着一层薄薄布料都能感受到他的手冰冷温度,倪穗忍不住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疼吗。”他轻轻抚摸过她手臂上的淤青。
倪穗假模假样温顺摇摇头:“不疼了。”
他蹲下身来,脚踝间一阵凉意,倪穗低头看,是一只银镯。
“生日快乐。”
他总是把她的生日记得很清楚,年年都会细心空出一整天陪她。对于一个庞大的公司集团来说,这样的一整天几乎是奢侈,人人都说江爷太宠这个小姑娘,只有她知道自己年年许的生日愿望是离开江暗年。
她不明所以往前走,寂静的大宅子里回荡着铃铛的声音,却显得更加寂寥瘆人。倪穗抬脚看见银镯上系着一只铃铛,镯子跟她的脚贴合的天衣无缝,仿佛量身打造。
接口不知怎么设计的,紧得厉害,意味着一旦按上就没办法再取下。
小步一轻响,快步一重响,叮叮当当的声音围绕着她。
“什么意思。”倪穗冷着脸抬眸看他。
江暗年的手指勾着她旗袍上的线:“成年礼物。以后你在哪,我都能听得到。”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从今天开始,她成年了。
倪穗咬着牙站在他身边不动,才停止了那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很早就知道他恨透了自己,恨自己代替他高高在上那么多年。在他被关进疯人院里的日子里,她正住在江宅里当着大小姐。
江家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她妈妈也刚好遇到关乎自己事业的重大项目,要出国。
那天,曾经无数次在外窥探过的园林大门终于为她打开。廊桥边坐着的男人打扮矜贵,凉风吹落一池廊上残花,淋着一身湿漉漉月色抬眸望她。
她天真地以为江暗年真的菩萨心肠,愿意不计前嫌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收留自己。后来才明白,他只是费尽心思要报复所有人。
此刻她脑海中恍若有一千根银针在扎着神经,生生硬忍着没有透露任何过多情绪,此时如果表露太多,万一她不久后的计划露馅只会把她拉下更深的池水里。
“谢谢。”她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
佣人开始布置客厅,请的化妆师也很快就来了,直夸她皮肤好,也没有换掉她身上墨绿旗袍,而是为她盘了头发,簪上一朵同色绢花,画的淡妆。镜中人有种要命的惊艳东方骨相之美。
整个过程中,他就坐在沙发上交叉着手指静静看着她。
客人陆陆续续进来。
江宅一年里为数不多的办宴会,对外人开放日子的之一,便是她的生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家都是为了这私人园林的主人而来。
他黑色西装,半框眼镜,斯斯文文地坐在沙发上看来人来人往。
有认识的人弯腰过来敬酒,瞥见他手上的新疤痕:“江爷,这是怎么了?”
男人阴冷似蛇,低头望了一眼:“家里收养了一只喂不熟的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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