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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疑惑。
王怀安乃薛琅的近卫,王怀安在此,那岂不是指,薛琅八成也在此?
庙门外停放的那十几匹马,竟是他们的?
“小师父……”她要向小和尚探问,两人已是到了大殿的偏门边。小和尚“嘘”了一声,示意她莫出声,带着她往里头去了。
外头天色还算亮,大殿里却已黑黢黢一片,神佛将金身藏在暗处,凡人难窥。只有极远处传来橘黄温暖的光晕,像是召唤世人从蒙昧走出去的圣光。
小和尚点了两盏油灯过来,将其中一盏递给她,低声道:“师兄们尚在忙碌,你我二人先寻,玉坠反光,只要在此殿内,就能寻见。灵符之事小僧方才已同师兄提过,等师兄手上事忙毕,便会前来见施主。”
她便放了心,接过油灯装模作样寻起那传说中的白玉坠子来。一直往前到了释迦摩尼佛像前,她方抬首四顾,但见释迦摩尼老祖周身塑金,庄重坐于莲花台上,面上表情很是神秘莫测。
佛像下侧香案上是一整圈的灯盏,盏盏如豆。
再下一层是经书。
再再下一层又是算命的签筒等物。
灵符在何处,倒是一张没见到。
未等多久便来了位大和尚,“灵符只能出自住持之手,可数日之前住持外出云游四海,提前画下的灵符已在赛马节当日赠送出去,如今只留下最后一道灵符,却有镇庙之用。施主只有半年后再前来,那时住持应已归来。”
嘉柔委实有些愕然,磕磕巴巴道:“一、一道都匀不出吗?”
大和尚摇摇头,向上一指:“符已在佛祖手中,受佛祖加持,如何匀出?”
她抬头望去,终于在释迦摩尼佛像往前探出的手掌中,于两指之间隐约看见一道黄符。
这最后一道,竟是放得这般高。
“说起来,赛马节两日前才举办,声势极浩大。施主若诚心求符,为何未前去呢?”
嘉柔无言以对,一时不知该怪那日的惊马,还是怪总是刑克于她的薛琅,甚至那夜吹透整个草原的风也该罪加一等。
一阵静寂里,从一壁之隔的另一间佛殿里,禺禺人声轻易传了过来:
“……薛将军所言极是,由佛家推行汤药、由僧人替代巫医,本寺也曾同上一任大都护崔将军行过此事。只是住持师兄云游之前并未提及此事,贫僧只是代住持,此乃大事,不敢做主,一切还是待住持师兄回寺再议为好。”
“数日之前,本将军曾向贵寺住持提及此事,也与他达成了共识,住持临行前竟未通知寺内?”
“未曾。”
“可见住持即将云游,心情激荡,对此事大意了。”
那两人说话皆用吐火罗语,其中一人的声音低沉浑厚,语调温和,尚算可亲。然这个声音却令崔嘉柔想起一张结了冰的面孔,以及那句“若不想死,滚!”
原来那薛獠,真的在此处!
此时随着说话声,那一行人也从隔壁大殿中出来,顺着外头的走廊缓缓而行。
此殿门窗皆掩,灯烛摇曳,只将走廊上的人影印在窗纸上。
整团乱糟糟的影子里,行在最前头的人身形高挑,似鹤立鸡群。
影子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描绘的半分不损,每个曲线都彰显着武将的肃杀。
薛琅未再言语,同他随行的属下们却七嘴八舌,用不太熟练的吐火罗语纷纷埋怨住持大师身为高僧怎可乱打诳语,如今一拍屁股转头云游,却将安西都护府阖府戏耍一番。
那代住持许是不敢背上如此骂名,却又不敢轻易应下,只得道:“既如此,只好由佛祖定夺。若释迦牟尼老祖也支持将军,自会发下暗示。若并未,也就不能怪贫僧了。”
嘉柔听到此处,不由无声哂笑了一下。
这代住持会见薛獠之前,应该先听白银亲王讲一讲庄子门前一大片地是如何被薛琅空手套了白狼。
此话拿去诓骗白三郎或许有用,要用来搪塞薛獠,怕是太过天真了。
她只当薛琅定是要揪着不放,就像他每每寻她打听崔五娘之事一样。未成想他倒是应得很是干脆:“如此,便按大师之言,若佛祖有示,薛某再来叨扰。”
转瞬之间,那一行人便大步出了走廊,顺着另一道侧门出去了。
她此时方倏然惊醒。
大力还栓在寺外呢,千万莫被薛獠瞧见。
她连忙放下手中油灯,一撩衣摆匆匆往外跑出去,一直追到寺外,也未瞧见薛琅一行的身影。
那一排苍翠的胡杨树下,十几匹马尽数不见,只有大力一驴还驼着她的包袱皮,孤零零而立。
乡野长河落日,暮色四合,山边有串人影在晚霞下疾驰远去。
日头一转眼掉下了山坳,那人影连同马身,也一个都看不见了。
小和尚跟在崔嘉柔身后一同出来,看她神色似有些沮丧,只当她还在发愁玉坠一事,极其善良地提议道:“施主不若留在寺中暂住一晚,待师兄们清扫过庙院各处,最迟赶明儿白日,一定能将坠子寻出来。”
小和尚并不知他正在开门揖盗,崔嘉柔自是从谏如流,将大力牵进寺中,路上拐着弯儿问了些大雄宝殿之事,譬如夜间会不会留门,殿中可有人值夜,添香油的和尚每隔多久前来添油等等。
日落月出。
夜深了。
夜更深了。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庄严的庙中连风都堕入睡意。
东寺入口处,一排巡夜的僧人齐齐走过不久,一个高挑的黑衣人顺着院墙一跃而过,飞檐走壁,最后在大雄宝殿附近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身影。
与此同时,香客暂住的后院,一间黑漆漆的寮房也静悄悄开了一道缝。
从门缝里先钻出一个脑袋瓜往左右看看,见并无来者,方一闪而出,又仔细关掩上门,鬼鬼祟祟往庙院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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