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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峦极快地被甩在了后头,劲风却渐渐减缓,直到最后几片晚霞徘徊在天边,群马终于停了下来。
嘉柔扑通一声,从马背上滑落,跌在厚厚的草丛里,腹中翻腾不止,趴着吐出几口酸水,躺在地上再也不想动。
薛琅翻下马,闲闲踱到她身边,冰冷铠甲下身形修长秀颀,如居高临下望着她,“能耐不大,胆子不小。”
她无力地抬抬眼皮,嗓子被风吹得几分沙哑:“你说点好听的,会死吗?”
他弯一弯唇角,抬首先将这山峦环视一圈。
原野辽阔似海,群树似在天边。
离昆仑山已有些远了。
他这才道:“倒是不坠安西军之名,潘永年若在天有灵,或许也有几分安慰。”
她想了一阵,反应过来“潘永年”是赵勇替她寻的那位便宜阿耶。
“谁稀罕安西军。”她嘟囔着,从草地上坐起身。
流云如注,晚霞似滔滔江水往西而去。群马在脚下草丛中翻找着鲜美野菜,悠闲而安静。
退却了白日的炎热,傍晚的龟兹乡间骤然冷却,晚风吹来,嘉柔激灵灵打了两个冷战。
她低头去看,这才发现下裳的一条裤腿中间不知何时划了一条缝,长至大腿间,白生生的腿泰半都露了出来。冷风吹进去,一瞬间全身都凉透了。
她一抬眼,却见薛琅略微垂首,目光不知何时已落在她露出来的半条腿上。
她倏地将自己抱紧,“你,你做甚?你胆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就……”
一件衣裳玄色衣袍兜头而来,黑暗瞬间将她笼罩。
她“啊”地尖叫一声,手忙脚乱从那衣袍里钻出来时,薛琅已将黑甲重新穿了回去。
盔甲下露出的,是他贴身的月白中衣。
中衣配黑甲,搭上他那张不到用时不会笑的脸,莫名有几分逗趣,却又将他身上原本那股端起的冷漠劲儿抵去几分,多出来些平常人的柔和。
她拥着衣袍呆了一呆,他慢悠悠道:“现下知道怕了,当初是谁要自荐枕席?”
“我……我何时怕了?我这是,现下没有兴致。你要是不信,我们,我们……”她一咬牙,“我们现下就除去衣裳,在这草地上抱着滚三回!”
他哼了一声,“想得美。”
他踱去头马边上,开始检查马鞍。
她一人坐在夕阳的影子里,双颊浮起一丝薄热。
手中是他的衣袍,带着濡湿。
她将脸埋进去,又慌忙逃出来,打了个重重的喷嚏,只用小指提溜在一臂之外,一脸的嫌弃:“全是汗味儿,臭烘烘。”
他无声地轻哂一下,道:“还回来。”
她才不还。
她又不是傻的,腿还露在外头呢。
“我可没白穿你的,别忘了 ,你们还欠小爷二十钱的治牛钱呢。”
她嫌弃他衣上的汗,只将其缠在腰间。长长的衣摆从腰间垂下去,刚好落在她的靴面上,遮住了下裳的大洞。
他检查过马鞍,又重新检查马蹄。嘉柔便也凑上去,最终却在马腹上发现了一只杏仁大小的红蝎子。
红蝎最常出没在沙漠,骆驼与马最是害怕此物。此物虽无毒,可但凡钳在身上,极是疼痛,不死不松钳。
她的大力已算很经得起吃苦受累了,过河西进过一小片沙漠,不巧遭遇了此物,疼得不停打转。
她对那红蝎子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结伴而行的商队中有人点了一根柳枝,将此物熏晕,才自行掉了下来。
难怪这黑马会忽然受惊,疯跑至此。
只是正巧在赛马节之时,这本该在沙漠中的红蝎却出现在草原上,还正巧钳住了马腹部最柔软之处,这诸般巧合撞在一起,很难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顺便去检查黑马的四肢,触之坚实,肌腱强健,果然是爆发力强的赛马。
此时薛琅已寻见了一根柳枝,取出火折子将其点燃,同她道:“既然你胆大,还敢不敢替我按住马?”
她哼了一声,上前双手攀住了马颈子。
他便拿着柳条弯腰探进马腹,将冒着黑烟的柳枝对准那红蝎,过了不久,待他从马腹底下出来,掌心已多了一只赤红的蝎子。
她长吁一口气,上前抚一抚马的鬃毛,低声道:“真勇敢,能忍得住痛呢。”
黑马的眼睛亮晶晶,湿润的鼻头蹭在她面上,冰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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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时夜色已起,乌沉沉的昆仑山矗立在天边,似巨大的路引,指点着行路人莫偏了方向。
两人各骑一匹马,行在最前。黑马在薛琅手中牵着,群马便自动跟随其后。
几声凄厉的老鸹声在林中响起,打破了夜的沉闷。
她跟着开口问他:“你说,他们会将罪责推到马身上,杀马泄愤吗?”
牲畜是草原人民赖以生存的财富,龟兹人的血液里天生带着热爱动物的善良。可再喜欢,马也只是马,不是人。
马疯跑时围在中间的五六个娃娃们,从衣着看非富即贵,各个皆是金枝玉叶。
薛琅偏首看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你向一个吃驴的人,问马的命运?”
她噎了一下,下意识便抱住了身下马的颈子,“难不成,你一介军人,连马都吃?它们不是带你们冲锋陷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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