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现在是晚上十点,昨晚刚刚结束一个大夜班,今天又接着手术。这封信,本来几天前就想写了,可忙得晕头转向,一直拖到了今天。
每天都在提笔,写处方,写病历,却很久没有写信了。这好像是一件遥远而质朴的事。
医院门口有个邮筒,从规培开始,我就在想,现在到底还有没有人寄信?毕竟从来没见有人打开过它。
今天下午离开医院时,居然奇迹般地,看到一个邮递员打开邮筒,把里面的信拿出来。这是这几年第一次见。我愣在旁边,看完了全程。
也许是因为那个邮递员,尽管今天依旧疲惫,还是决定写了。
这一周过得很沮丧,胸口积压了很多东西,无处释放。
先是一个患者家里因为费用问题,放弃了治疗,同一天,第一次卷入了跟患者的冲突。被患者家属莫名拦下,被扯掉胸牌,不明所以却被失去理智的争吵声弄得没法开口。
乱糟糟的状况之下,那一瞬间,就像是溺在泥潭中,刚探出水面,又被摁下去。
他们真正要找的人??我的同事在推搡之下跌倒在地。我一边护着同事,一边拦着患者家属,身体和精神都在崩溃边缘,那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那天因为这件事,我和同事都提早下班。同事受了轻伤,还被准了两天假。
那天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时,天边的云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滚烫,炽热。B市已经有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晚霞了。也许,是我太久没有抬头看了。
这些日子,我经常要走出医院大楼,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需要再三确认手机,才直达搜具体日期。繁忙掺杂着无力,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车子是朝西开的。那片火烧云就挂在正前方,我突然觉得放松下来。等红灯的时候,我做了件从没做过的事??打开车子的收音机。强迫症使然,上下班路上都有固定的歌单,几乎不会听广播。因为听人讲话,会让我分神。
现在想来,那天的一系列动作,就好像是命中注定般的心有灵犀。
打开时,我瞥了一眼屏幕,913。
我不听广播,但也知道,913是交通台。
本是想换台的,转念一想,临近晚高峰了,也许会有相关的路况提示。
手已经搭在旋钮上了,最终还是没有转动。
前后也就相差一两秒,我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我的心如同那簇晚霞一般燃烧起来。
熟悉,是因为忘不掉,陌生,是因为再也没听到过。
我就说,听广播会让我分神。
我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把车子停在路边,大悦城后面的那条路。那条路边划了一整排停车位,半小时五元的停车费,让人望而却步。
本可以停在大悦城地库的,只有不到两分钟车程而已,但地下,也许就收不到广播调频信号了。
只有我一辆车停在路边。路过的不少车子,会减速,摇下车窗观察,看到底是怎样一个傻子,愿意掏这样离谱的停车费。可我无暇顾及他们。
那样清悦,那样活泼,那样通透,在车内狭窄的空间充斥、四溢。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积压在胸口的情绪好像突然之间就散开了,白天的那些荒唐事也瞬间收束,都变得不重要了。
那一天,我听完了两个小时的节目,又独自在车里发呆了许久。
心中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一个声音质疑,有可能吗?另一个声音肯定,绝对不会错。
知道吗,我听到你的声音,就回到了一段记忆中。
我好像听见了海的声音,好像看到了红色的灯塔,好像乘坐在被海浪推着的轮渡上,好像感受到了粗砺的石子海滩。
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想起她举着相机的样子,想起她一边笑着从外面走进船舱,选了我前排的座位。我记得她被太阳晒得微红的脸颊,还有被阳光镀上金色轮廓的头发。
我想起她的头发松松地束起,有几撮碎发,垂于后颈。我想起她身上清新的香味,像某种植物。我想起她看到海鸥时惊喜的样子,眼里有光,好像精灵。
她一偏头,我就可以看到她的脸。
她总是偏头在看外面的景色,而我,总是在她偏头的瞬间慌乱。
后来,她开口打电话。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薄荷糖。
奇怪,我怎么会想到薄荷糖?
我没有故意去听的电话内容,但我意识到,我们是这班轮渡上,唯二的中国人。那种惊喜感,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天,我坐在车里,那种感觉又来了。就好像,我和她又乘坐在同一班轮渡上,而这一艘,叫命运。
我和她本来是一前一后的,没有交集的旅客。直到她转过身来,用英语问我有没有笔。
我想,我们是短暂对视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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