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不知多久,陈准终于动了下。
后来陈准再也没见到过他,当然,他造谣许岁的那些话也没敢告诉她本人。
每一幕都像一把刀子,插向他胸口。
这样的夜晚,和她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总应该聊点什么。
许岁说:“如果手术后它失明,将来被领养的希望不大吧。”
这事儿许岁记得很清楚,说起来还有她的责任:“你数学考了13分,我帮你在试卷上签的字,后来老师发现了,告到我妈那里,我妈又告诉了你妈。”陈准扯扯嘴角:“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陈准引导她回忆,凑巧的是,那些看似很久远的故事,一经提醒,许岁都记得。
“我用脚签都比你签的好。”
他中考后的那个暑假,有个男孩追许岁,死缠烂打地问她报了哪里,想和她去同一所大学。
林晓晓多机灵的人,敲敲面前杯子,对问话人说:“你没看他脸上写着‘无趣’二字吗,换别人,换别人。”
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气氛格外安静,两个人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里,被道透明屏障圈了起来。
林晓晓:“之后怎么办了?”
“什么故意?”
“什么?”许岁转头,没明白他的意思。
秦阳把温好的牛奶放到她面前,揉了揉她头发,哄小孩子的语气:“多喝牛奶才能长得高。”
陈准哪有心思讲笑话,低头搅散塑料碗里的宽粉:“没有。”
这句话引起各位男士不满,争辩声四起。
而许岁没再用那盒牛奶换走他面前的煎蛋。
陈准点了点头,“十四岁那年,我被我妈狠狠揍了一顿,后来屁股肿了,我趴着睡了好几天。”
他转头:“许岁。”
两人从前可不省心,吵嘴打架简直家常便饭。这件事许岁记忆犹新:“我踢你,你躲开了,我踢到包铁的桌角,脚背上划一道两厘米的口子,边走路边流血。”
许岁手指抠了抠牛仔裤的纹路,没接他的茬儿。
众人憋笑。
“不吃。”
他又点头。
她身上多了条薄毯,加之半杯白酒下肚,暖意从胸膛向外扩散,手和脚慢慢暖和起来。
她掌根托着下巴,垂眼瞥过去:“我不带脑子都比你得分高。”
“喂了狗粮,让它在里面休息。”
陈准忽然变得沉默,眼睛盯着炭火,掌心相对,慢慢摩搓。
陈准下意识瞧了眼她的脚,她穿着马丁靴,什么也看不到,“留疤了?”
其他人没有他们急,边吃边聊,起先话题围绕救助,不知谁挑的头,开始吐槽工作中遇到的尴尬事。
秦阳关切地问:“不爱喝?”“爱喝啊。”她笑着说。
陈准仍旧问:“吃不吃?”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便有人起哄:“陈站长呢,有没有有趣的段子?讲一个让我们笑笑。”
许岁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没怎么。”又问:“端午呢?”
“别卖关子。”
许岁一惊,心脏扑通一声,像井底投入一块大石头。他叫她名字的语气,和记忆中的某天那样相似,她有种强烈预感,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不知如何收场的事。
“所以你踢我那脚有多狠。”陈准顿了顿:“你对我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那听好了啊。”她清清嗓子:“实习时,我们小组和另外一个组的九个女生跟着老师给一位准备做胸腺瘤手术的男病人插导尿管,结果他起了反应,无法进行,只好等着他自己冷静,谁知道过了会儿老师准备给我们讲解时,他又……”
陈准看了看她,取来一瓶温热的杏仁露,随手将瓶盖拧开又旋了回去,再递给她。
笑闹一阵后,众人举杯。
她屏了下呼吸,目光慢慢挪向他。
他坐的是小马扎,无法倚靠,曲肘撑着膝盖,听他们讲了会儿故事,忽然扭头看了眼许岁。
这话许岁不敢过度解读,她没接茬,倾身去取长凳上的酒杯,里面所剩不多,她仰头将最后那一小口全部滑入口中。
那些温度不减的陈旧过去,令许岁短暂卸下防备。
许岁没再问,陈准也不说话了,都埋头认真吃东西。
她说:“老师拿布盖住了他的脸。”
她喝得很慢,吸管快被自己咬烂了,仍剩大半盒。
许岁杯里的酒没剩多少,跟着碰了碰,又凑到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接着,又有人挑起新话题。
“那一直养在基地里?”
“你吃吧,我饱了。”
另一个女生啧啧道:“果然,男人只有在盖上白布的时候才能消停。”
两人说话的速度很慢,一停一顿,却也有来有回。
猫和狗是一个多么顽强的生命群体,得多绝望才会放弃求生。
陈准点头。
穿着黄色外套的姑娘是护士,“我有一个极度尴尬的,但是可能对在座的男性朋友不太友好,你们要不要听?”
陈准笑笑,说:“同一年,你跟我打架,大半夜去挂急诊。”
有次被陈准遇见,他问对方:“你喜欢她什么?她用抠过脚的手挖鼻孔,内衣袜子堆一起三四天才洗,不爱洗脚,吃饭……”
他又抬眼瞧瞧天空,今晚云厚,月亮时隐时现,洒落的月光将整个院落笼罩,的确有种朦胧之美。
许岁不胜其烦,委婉拒绝和言语打击都不管用。
陈准说:“十二岁那年,有次家里停电,你还记得吗?”
许岁吃着烤面包,轻轻“嗯”了一声,意思是叫他说下去。
陈准:“怎么了?”
一阵风吹来,炭炉里火星四散。
陈准煮了份自热火锅,揭开盖子,带着辛辣香味的热气争抢着冲了出来,他问旁边:“分你一半?”
许岁双脚踩着凳子横梁,两肘也撑在膝盖上,双手交错向后,藏进薄毯里。她看着对面,认真听故事的样子,这姿势很好地把她自己蜷缩起来,应该足够温暖了。
陈准终于吃饱,将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喝光,捏扁瓶身,扭身投进后面的垃圾桶。
陈准说:“总有例外。”
许岁听着蛮有趣,跟着弯唇笑笑。
那男生掉头就走。
许岁略顿,面包片拿在手里半天才咬下一口,想起它苦苦等着主人的样子,难免有些揪心。
然后就是今年,电梯里何晋吻她额头,叫她岁岁,他们同进同出,她偶尔在他家里留宿……
许岁挠了挠鼻子,听见旁边传来一声笑。
这晚的风也很大,但陈准可以确定,这三个字,她字字入耳。
“早淡了。”
陈准饿坏了,先埋头狼吞虎咽了一阵,听对面在聊今晚的救助,他没有加入,身体稍微歪向许岁:“你知道流浪狗选择阴暗潮湿的地方并且拒绝进食,代表着什么吗?”
“两片面包几块羊肉就饱了?”
陈准只针对后面那个女生的话:“不消停不怕,别对谁都不消停就行。”
许岁觉得自己又要多管闲事,她张了张嘴,一堆话卡在喉咙里,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许岁很容易就想起来了:“我妈是讲,她小时候,外婆在小摊上买瓜子,一毛一杯,五分钱大半杯,外婆总是花五分钱买大半杯,然后多买几个摊位,这样得到的瓜子最多,也最划算。”
那天陈准先走的,因为他没有看着许岁背对自己和其他男生牵手离开的勇气。
“桌上和窗台点着蜡烛,大娘边打毛衣边讲她小时候的事,我洗完澡在擦头,你在吃零食。”
陈准极淡地笑了下,用比刚才聊天时更随意的语气:“我爱你。”
许岁垂眸瞥他:“你管我吃多少做什么。”
他上大一,有次去许岁学校吃早饭,那时她已经成为别人的女朋友。
许岁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那时候经常停电,你问哪次?”
“要听,快说。”
陈准喝掉半瓶矿泉水:“代表它已经放弃求生,为自己选好了地方,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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