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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濯寒霜(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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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般铺垫,不就为的试探他。都言这位定北侯最是无情清高,可此行却一改传闻,以这副模样出现于他们面前,如何不疑?

他本人自是不易对付,但他身侧之人却不是。

只不过,顾云淙虽有意以此举瞒过李尧,却未想过将他这小娘子也牵涉进来,带她前来赴宴已给足了这李尧面子,至于旁的……

他一手揽下江倾月细月要,轻笑道:“我这妾室向来胆怯,就不在众人面前献丑了。”

吁声自四面传来,落在江倾月耳中,多少有些为难。可她侧过脸,却见男子神色自若,似对此颇不在意。

李尧见状,也只笑着劝抚大家:“顾大人初来乍到,想必还不适应咱们江南人的作派,便是爱护心切了些,又如何呢?诸位还是体谅体谅顾大人,别误了大伙听听曲儿的兴致。”

他这番话看似在劝众人莫要计较,实则将顾云淙与他们划清了界限。在座诸位都是人精,不会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当然,这话更是道给顾云淙听的。若要想要从李尧这儿撬出些什么,就得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否则,他杭州可不比临安府好受人摆弄。

顾云淙不动声色地饮了杯酒,唇边露出抹无人察觉的冷意,随后将瓷杯置于几上,发出一道清越声响。不少人随即投来审视的目光。

他正欲开口,左侧忽传来阵轻细的晃动,一截细嫩指尖出现在他的袖沿上,略有些发白。他轻抚其上,朝倾月轻轻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可小娘子却摇了摇头,眸中泛着点点星光,“大人,我可以的。我从前习过琴,依稀能奏出两三曲子。”

顾云淙闪过些意外,却仍不放心,“你不怕?”

他记得,先时在鸣凤楼中,若要她大大方方现于人前,怕是比登天还难。见到她时也永远将头垂得低低的。可她此时竟愿为了他在这些男人们面前演奏……他甚至都不知她会弹琴。

倾月眉心微皱,可仍是摇了摇头,“有您在呢。”

紧接着又笑道:“我知道,您不会让我受欺负的,顶多是……”

后边儿的话她没说出口。

这个人每次出现时,的确都能救她于危急。甚至瞒下汴京所有的人,将她接入府上、带她出京南下。她相信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这般能耐,令她这般信任。

除了……惯会欺负她罢了。

顾云淙一阵恍惚,还未及他反应过来,倾月已起身朝上首的李尧行了礼,道:“妾身愿为诸位奏曲,可否借贵府古琴一用?”

李尧勾起唇角,“那是自然,夫人且稍等片刻,待小厮们将本官的蕉叶琴取来。”又问:“不知夫人所奏曲子是?”

倾月抬眸瞧了眼外头天色,稍一思忖,方道:“瞧着要下雪了,妾身就奏一曲挟仙游(1)给诸位助兴罢。”

此言一出,座上神态各异。

知悉门道的会言此女狂悖不已,这挟仙游奏起来虽不难,可难得的是那份心性,必得极静极空,方能奏出曲中精要。否则,便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顾云淙凝着琴桌后的小娘子,却见她处之淡然,不见分毫惧色,待稍几调弦正音,左手于徽位间翩然起舞,空寂清泠的乐声自岳山与琴肩之间流泻而出,似微风穿山越谷而来,吹响一树秋声,挟着薄雾残雪同到那无人登临的天外之地……

许是老天有意应景,竟开始飘下雪屑,片片踏着琴声而来,现身在檐下窗前漏出的微光中,洒落一地幽寂。

若说方才的霓裳叫人思及人生百转、月华似水,这挟仙曲则令人肆意遨游于九天之外,达至静与美的极致和谐。

一曲毕了,厅内静若无人,俱遂这琴声远了思绪。半晌,方掌声雷动,不绝于耳。高下立见。

顾云淙勾起唇角,目光灼灼。直到古琴后的人影消失不见,方才敛去稍许。

瞧着这小娘子又骗了他。

不过也说不上是骗,他从前的确未曾试着了解过这位公主,以至于任意得窥一二,于他而言便是桃源千重,胜景无限。

席间热闹依旧,他后来却再记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唯有那夜的琴声,辗转心间,历久弥新。

散宴后,因两人俱饮了不少酒,遂同坐一辆马车归去。

雪犹未停,且有越下越大之势,车轱辘驶过青灰石板的街巷,发出沙沙的声响。而车内人多少添了些疲乏之意,身子随马车摇晃,一时无话。

借着昏暗烛光瞥见女子颊边的两抹红晕,再移至她半阖着的眉眼,顾云淙存了些笑意,“就这么困,那方才为何还要饮那酒?”

倾月瞟了眼面色如常的男子,撅嘴道:“大人不也没拦着我?”

刚才席间那怜香曾随李尧向他二人敬酒,她见那女子神情真挚,便没回拒,一来一回,不免多喝了三两杯。

“你自己也想喝的,只赖在我头上?”

顾云淙眼中噙着笑,忍不住想揉眼前猫儿的呆毛,谁知被她惊得往后躲了躲,大掌便落了个空,僵在了半空中。

他挑了挑眉,原来喝了酒的猫儿不仅会顶嘴,还会躲人。将手收回,他笑着睨着倾月,也不出声,神情颇有些玩味,依旧是铺天盖地的威压,但却添了些难得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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