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濯寒霜(二)(2 / 2)
她阖上眼,想起了那日锦云楼下的叫嚷声,又想起一箱箱被抬入船上的财物,再睁开时,男子清俊的面庞近在咫尺,眉眼含笑地凝着她,气息渐沉。
她皱了皱眉,身上热意不止,可心内却一片茫然。第一次生出些抗拒,她试着推开这人,却发觉自己早软得不行,遂开口道:“侯爷,我……”
“怎么了?”
顾云淙未察觉到她的心思,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便稍稍收了些力气。
倾月什么都没说,摇了摇头,只是眼角沁出的泪道出了她此时的委屈与不甘。
顾云淙扫过她的眸子,只见一片清明,反倒是自己,像极了肆意施暴的恶徒。
他松开倾月,又取来方绢帕细细擦拭指节,而后开窗让空气进来些,顺势平复下心头的热意。一时间,屋内仅闻略带些粗重的呼吸声。
他凝着立在门边未曾动过的女子,眉眼一黯,心头既烦闷又无措。
安抚小娘子,并非他所擅长。可眼下这个,他又没法儿置之不理。
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再次开口,声音多了些平和:“你怎么了?”
倾月心底闪过一丝错愕,望着眼前去而又返的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只由着他将自己带到矮榻边坐下,一旁还散着他近日誊写的折子文书。
“若我有何做得不对的,你告诉我便是。”
她飞快瞟了眼这人,又垂下头去,正欲说些什么,目光触及方几上一物,顿时放大了瞳仁,不解问道:“这是?”
顾云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稍稍一怔:“呈给官家的折子,关于临安府安抚使坐赃枉法之罪。”
“可船上那些个箱子……”
顾云淙扬唇笑道:“自是公事公办。此人盘踞南方数年,依仗众多,若非我假意应承,此行也不会这般顺利。至少眼下,我们恐怕看不到这场初雪了。”
这等隐蔽之事,向来是越少人知晓越好。可眼前这人却分毫不在意,三言两语便为她还原了事实真相。
若说她不吃惊,那是假的。只是倾月忽而又察觉到了另一点,一个她这些时苦思不得的疑问。
“所以大人您想做的,不仅仅是厘清积弊,还有革新田政?”
若只是想厘清数年来的弊端,他没有必要动临安府安抚使,更没必要日日翻阅典籍、亲临阡陌。大可与自汴京来的其他官员一般,趋利避害,走一条不伤羽翼又获益颇丰的路。
可他没有。
反而择了条最凶险的方式将自己卷入这场暗潮汹涌的乱流中,带着些成竹在胸的意气与魄力,只为生民与后世开太平。
“你说的不错,当朝赋税之弊,当在人事。只是田土之事自前朝始便积弊日久,若仔细查下去,只怕没有哪一个是真正干净的。而小惩小戒也只有一时之效,并不长久。所以……”
顾云淙未曾想到,自己数日深思作下的决定,会在这种情况道出,还是对这位前朝公主。他整理思绪,沉静如渊的眼底透出些微光,却在下一刻又绽得明亮了些。
“扬汤止沸,莫如去薪。”
两人不约而同说出这句话后,屋内尚未熄灭的热意似乎下一刻便要卷土重来。
顾云淙早习惯了独自一人的暗夜寒路,骤然现出些光亮,多少叫人不适。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而眼前的小娘子,似乎也比想象中还叫人惊喜。
清浅的笑在他面上漾开,令人想到冰消雪融后的青山,雪下隐现的松柏,只微微崭露一角,却是无人企及的葱郁生气。
“还有想问的吗?”
唯一的顾虑也被打消,倾月扫过细月宛上这人修长的指节,又扫过不容忽视的某处,腮边飞上两抹艳丽的云霞,将头垂得低低的,没有应声。
许久,才在眼前之人灼热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那现在……”
不容抵御的气息侵入四肢百骸,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仍颤着声音道:“去榻上可以吗?”
低哑的笑从头顶传来,带着难以掩盖的欲色,“都听你的。”
一室靡然,春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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