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濯寒霜(一)(1 / 2)
“主子,夫人,苏氏锦庄到了。”
徐然的话再次响起,倾月颤得不行,意识都集中在车外,连这人何时探入小衫都未察觉。待到她险些泣出声,这人总算肯饶过她。
低哑的笑在耳畔响起,她顺着顾云淙目光低头看自己,发觉短袄下的突兀后,连耳根都红了个透。
嗔怪的目光扫过来,他忙敛起笑意,连哄带骗地对小娘子道:“别气了,不是想出来看看?”随即开始帮她整理衣衫。
可他到底一介武人,没弄过这女儿家的衣饰,下手又没个轻重,半日过去,不但比之先时更乱了,还险些叫倾月羞喊出了声。一时间,车内难捱至极。
“侯爷,我、我自己来就好!”
顾云淙稍皱了皱眉,似是颇为不解,不相信一件女子的衣裳倒比巡田还令他束手无策。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
及至二人总算从车架出来,徐然的眉眼都快飞上天了,却压着不语,只用两只眼不住在两人身上扫过。觉出一处不对劲后,立马掩着面退到一旁。
倾月不经意睬到,心内一跳,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水红口脂都被这人吃净了。
苏氏锦庄内,早有众人得了信候在屋前,只待正主驾临。掌柜是位长相亲切的南方女子,瞧着年岁不小,见到他们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闻家主到了临安,这几日早吩咐了下去,将这些年生意往来的账目都备好了,只待家主前来!”白掌柜边说着,边引着他们入里间。
倾月看着几人的背影,心内有些犹豫,这些似乎不是她该知晓的,不禁就慢了脚步,被顾云淙甩到身后。
白掌柜眼尖地瞥到她,忙退避下来相邀:“夫人怕是第一次来,尚不认路吧,也无甚要紧的,跟紧小人就好了。”
“我……”
她藏在帏帽后的眼径直望向了顾云淙,正好与他探寻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余光中是纹样繁多、光怪陆离的锦缎。四目相对,她一下子泄下气去,垂下了头。
不知是否看出她的扭捏,只闻得这人吩咐:“白掌柜,你带她在此处转转。”接着声线又柔了些:“待会儿便带你去锦云楼,可好?”
锦云楼是临安城内最富盛名的酒楼,早几日便听婢女们在她跟前说起,只是一直没机会去。她不由耳根发烫,轻轻应了声“嗯。”
待二人消失在正堂时,顾云淙不动声色看了眼笑得合不拢嘴的随从,“我命你着人办的事,都如何了?”
“都、都在里头了!主子进去便知。”
“好,切莫走漏风声,尤其是此地安抚使。”
“属下明白。”
……
自离了那人,江倾月起先多少有些不安,但见到满屋的各式绸缎纹样,渐被引去了目光。
“夫人,这些都是当下最时兴的纹样,大多出自蜀中,其中以这八答晕锦、灯笼锦及落花流水锦(1)最负盛名,颇受江南一带的达官贵人们喜爱,寻常绣娘三五月方得几匹,饶是如此,还时常被城里夫人们怨道买不到布呢。”
“还有这纹样,亦是经蜀缬(2)而来,不但官人们穿的袍子,便是那燕馆歌楼、花池酒阵里姑娘们穿的花裙皆可由此染缬。”
“还有这些丝织的绫罗绢纱……”
倾月静静聆听着,不时停下来仔细赏鉴,思及先时邓管家赠她的,心内一阵恍然,但怅惘更甚。
她原以为自己读了些书,对这些民间之物也算知晓个一二,日后即便离了皇宫也能寻到个生计。如今看来,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身旁这位女掌柜都及不上,还谈何恢复自由、养活自己?
“夫人可是喜欢眼前这烟罗?”
她一时想得出神,才发觉自己已立在云月染缬的淡紫烟罗前,只见光影流转间,一轮皎月探出云上,凄婉朦胧,又令人心驰。
“我……”
未及开口,身后便有人截断了她的话:“既喜欢,便都送去府上吧。还有旁的这些。”
顾云淙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神色如常,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似乎并不在乎那布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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