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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貌非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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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姑娘如今还未缓过神来,时不时嘤嘤泣着,想起就垂泪,比云中的天还要多愁善感。

北冥脩自吴梁村出来之后,晓得这事太大,使了侍卫快马进城将这事报给他父亲云中王。

转过头来又宽慰起幼卿,打的乃是一个最要不得的方式,掏出自己的悲惨往事同幼卿比惨。

你被村里孩子欺负孤立啦,我被自家亲哥下手暗杀啦;

你天天被人追着喊丑姑啦,我十岁之前一把头发都梳不起来啦;

你无父无母从小捡着表兄表姐的破衣裳穿啦,我还被亲哥诓着穿过女装啦;

宽慰着宽慰着,成功把自己绕了进去,同幼卿一起洒了两捧泪。

荧悔和殷翊走在前头,殷翊先她半个身位,导致她一直看着殷翊湿淋淋的头发,突然说:“你这样真没事啊?”

“没事。”

荧悔:“没事你能不能别甩头发,都甩我身上了。”

“……”殷翊缓缓回头,“你有点良心吧。”

荧悔手里拎着一只八里递来的新斗笠,抬起,指尖抵在斗笠尖头,旋了一个圈,雨水在斗笠边沿旋出飞扬裙摆一样的剔透珠串:“我的良心在这,可你又不戴。”

“不戴,不舒服。”

“殷翊。”

他没有回头,荧悔顿一下脚步,转身去找北冥脩探讨,刚扭身,腕子一紧,整个人回旋半个身位,到他身旁。

“就不能多叫我一声?”殷翊声音还是一贯低,带着山雨的潮湿。

荧悔眯了眯眼:“你若是想应,我叫你一声你就该回头,你既是不想应,我找别人去有什么不可以。”

“这个道理普遍可适用,但有些时候也不大适用,比如说……”殷翊还想同她说一说男女之间那些暧昧隐晦的小心思,其实他就是想让她多叫他几声。

但看她嘴唇抿直成一条线,显然陷入某种思考,很快转口,“算了,你叫我,我就得应,也没有错,你方才想说什么?”

被他这一打岔,荧悔差点忘了自己要问的话:“云中的问题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人祸。”他答得很快。

荧悔抛第二个问题:“这个事要是放凛东,你怎么处理?”

“凛东不这样。”

荧悔:“为什么?”

殷翊接她手里斗笠,往后抛给八里:“哦,若是有人在灭度河寻死,半路想通不想死,爬上来了,须得交一笔污染费。若是死透了,也得交一笔银子。在灭度河里捞尸首是个苦差事,这个钱要死者或死者家里人出。考虑到死者不知是否带什么恶疾,会否对河流下游的人民造成影响,若有,还得重罚,所以,凛东城人不会采用这么蠢的方式寻死。”

“那凛东城人如何寻死?”

“凛东人安居乐业,自由散漫,花天酒地,乐子多着,不舍得寻死。”殷翊拨了一下垂到眉骨的碎发。

此时一道白花花的影子从后面蹿上来:“殷城主,你这个主意不错,我回头也要同父王提一提。其实我们云中人以前也不这么糊涂……喂喂,九公子你别这样看我,真的,我们云中民风淳朴着呢,就是下雨下久了,好像把人的脑子都锈坏了,今日之事连我在此活了十八年,也是第一回听说。”

“九公子……”身后一道细弱女声响起,幼卿也走上前来,泪是止住了,仍是一抽一抽,“你方才说我好看,是真的吗?”

荧悔认真思考了半天,确定自己没有说过这句误人子弟的话:“我没有说过你好看。”

“你……”幼卿身子一抖,原本无神的眼睛瞪起来,还是没有什么杀伤力。

荧悔拍拍她肩膀:“我方才说的,不是要你自诩美人。这么说吧,家师擅丹青,作画时有两大好,一好山水,二好美人,他画下的美人我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生得同主流正统美人有些差距,这是事实。”

幼卿已经呆滞着不能动了。

北冥脩也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荧悔,半晌小声道:“九公子啊,你怎么能跟她说这些?”

“我说的不是事实么?”荧悔停下来,见这俩都不如何清醒,扭头问殷翊,后者略微挑眉,点头。

荧悔这才接着道:“但你不丑啊,这也是事实。人生百相,丑恶在骨在心不在皮。你那舅舅舅母,连带这个村里的人,他们只是因为你长得有哪一点与他们不一样,他们便要抓着这个点诋毁你、贬低你,以显得自己高你一等。你自以为的丑,一半是他们日夜灌输你的,一半是你自己夸大的。他们甚至没有评价你长相的权利,所以,有什么好当真的呢。”

北冥脩点头,他其实也很对幼卿感到好奇,道:“话说起来,你不会当真相信沉河之后,来世就会成个大美人吧?”

幼卿低着头:“不是啊,怎可能呢?可我已经生得这样,村里的人辱我欺我,看不起我,这是他们最仰赖我的时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发光的时候,他们说,下辈子我就能做美人了,这辈子我也流芳百世了,好像,怎么说都是赢啊。”

她扯出一道凄苦的笑,笑意浅,一瞬而逝,轻轻说,“你以为我没有挣过吗?挣不挣的,有什么区别呢?”

荧悔在这一刻看到幼卿纤薄身躯里被压抑得黯淡无比的一道芒,也曾是利的,愤而挣扎的,只是被人言磋磨得几近于无。

“区别大了,”殷翊难得搭话,“挣过,你和他们就不再是一路人,不必将思想降格,总有一天你会挣出来。”

荧悔看一眼殷翊,觉得此人说话虽然不中听,但还是很一针见血:“看你的身子骨,雨里淋了这么半日也不曾打一个寒颤,活到七八十估摸不成问题,未来还有大把乐子等你去寻。再说,即便是苦,谁说苦里开不出花来。”

她顿了顿,觉得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最后思忖了又思忖,挤了一句自认为妥帖的话出来:“即便是寻死,你也寻得一鼓作气,没有再而衰,更没有三而竭,可见是个性子坚韧的好姑娘,若是把这个心力放在别处,未必不能成一番事,到时候,非议你的人还沉在泥沼里,而你已经破茧。”

“……”北冥脩再次欲言又止,“类比不是这样用的……算了,也是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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