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阴霾(1 / 2)
武明十六年的第一场秋雨,以一条鲜血淋漓的人命拉开序幕。
一个举子的命或许微如草芥,不值一提。但李融血溅公堂,弥留之际“有冤”二字,却引起轩然大波,一石惊起千层浪,那些还在旰食宵衣,踽踽独行的学子被猛然惊醒。
如果圣人书贤到不了庙堂之上,如果国法律令清不了是非冤屈,如果遵纪守法护不了妻儿子女,那他们酷暑严寒、挑灯夜读的日子就成了笑话。而百姓向朝廷上缴的每一厘税粮,最后也成了刺向他们自己的一把利刃。
何其不公!
翌日,皇城外汹涌澎湃的鼓声即便掺杂着雨声变得模糊不清,也依旧震颤在百官心上。
朝上气氛死寂,武朝开国快三十载,举子血溅公堂喊冤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发生。
武明帝昨夜受了凉,今日脸色极差。
御史台的人忐忑不安,石儒更是如履薄冰地跪于殿上,大气都不敢喘。
武明帝缓了咳嗽,道:“严卿。”
严正拜礼,道:“臣在。”
武明帝语气平静道:“将昨日那位举子的话,说于诸位爱卿听听。”
“是。”严正旋即复述道,“我李融,三尺微命,一介书生。上不能定国安邦,下不能护妻庇子。圣人书贤到不了庙堂之上,殿陛之臣辨不清是非黑白。社稷丘墟,詈夷为跖,百姓哀哉。”
越听底下有些大臣的头垂得越低,满堂鸦雀无声。
“听听,都听见了吗?”武明帝皮笑肉不笑道,“圣人书贤到不了庙堂之上,殿陛之臣辨不清是非黑白。好一个圣人书贤,好一个是非黑白,好啊,好得很啊!”
付拙低敛眉眼思索。此事发展到今日,棘手的已不是区区一个凶杀案,也不是此案定案便能万事大吉的了。观眼下局势,学子击鼓闹事,左右不过情绪上头,想要一个说法。可这说法怎么给,给多少就成了难题。俗话说法不责众,若是将这些学子全都抓起来下狱,恐会引起更大的动乱,而这恰恰是皇帝最不想看到的。这些年武明帝已经很少杀人了,放在十年前,他们这些与此案有关联的大小官员都会难逃罪责。
无人敢出声,武明帝又将视线放在了跪着的石儒身上,冷哼一声,道:“石卿,秋来地寒,起来吧。”
石儒内裳早已被汗水濡湿,闻言拜谢:“谢皇上。”
武明帝话锋一转,道:“登闻鼓既响,此事就交由刑部负责。付卿。”
付拙拱手出列,道:“臣在。”
武明帝盯着他,道:“事关天下学子之心,朕给你三日时间,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付拙拜道:“臣,遵旨。”
大雨落了一夜也不见小,李砚书撑伞来到武霜寝宫外,正好碰见从寝宫里出来的钟嬷嬷。
钟嬷嬷见是李砚书,连忙向前接人,行礼道:“这般大的雨,县主怎地一个人就来了?身边伺候的人呢,待奴婢禀了皇后娘娘,看她们做事如此不上心。”
李砚书收了伞,交给钟嬷嬷,笑道:“嬷嬷莫气,是我不叫她们跟来的,雨大,淋湿了容易染上风寒。”
钟嬷嬷将伞交给身旁的宫娥,掏出帕子替李砚书擦着肩上不小心落上的雨滴。听李砚书这么说,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道:“县主怜悯,奴婢们自当感恩。”
李砚书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问道:“公主可醒了?”
“殿下昨夜申时醒了一会儿,”钟嬷嬷眉间微蹙,忧心道:“但又起了热,御医过来把脉,说殿下是受惊导致邪气侵体从而又引起了高热。卯时用了药,到现在都还没醒。”
见李砚书想进去,钟嬷嬷低声劝道:“县主昨日也受了惊吓,现下身体也虚弱着,还是不要进去了,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好。”
李砚书听了心里自责地想,若不是她将武霜拉了进来,武霜也就不会遭这罪了。
“我没事。”李砚书道,“嬷嬷安心,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不然我实在放心不下。”
话至此,钟嬷嬷也不再劝了。
午时三刻,李砚书得了楚皇后手谕离宫。素影与骨衣早早等在宫门外,一见到李砚书出来便迎了上去。
李砚书见素影眼眶红红的,当即心里一沉。
李融会当众撞死公堂这事是李砚书不曾想到的。当时她能想到的最坏结果,是审理此案的官员偏袒董家,此案陷入拖沓,最后不明不白的结案。
但无论那种可能,李砚书都没想到李融竟会以命相搏。
他已经找了将近一年的女儿,眼看找出凶手,马上就能报仇雪恨了,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死了呢?
素影哽咽道:“小姐,我们找到的那四个乞丐,当庭翻供,说是李举子和花笙姑娘用银子,雇他们做假证陷害董平。”
骨衣低下眼,自责道:“小姐,此事怪我大意,只派了两个人看着那几个乞丐,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