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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月交光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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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淳握着女儿温热的手掌,为她介绍:“圆圆,你既还记得你贺姨妈,那可还记得你的静川哥哥吗?”

静川是贺玉舟的表字。

而这声“贺姨妈”,也是唤得起的。

卫、贺两家是世交,卫淳与贺玉舟的母亲贺意嵘又是少时玩伴,两人十几岁以后才因故分离,一人留在老家崔州,一人举家搬迁到裕京。九年前,卫淳跟随医道上的师傅也来到国都裕京,在此定居,与故友贺意嵘来往密切。

“我当然记得。”卫疏星不怕生,喉间犹如灌满了蜜,娇柔细腻,“静川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为着这嗓音,贺玉舟握着茶盏的手慢慢一拧:“嗯,我记得小姐。听闻小姐病了,而今身子可好些了?”

“小姐”这称呼太生疏,裕京城里随便寻上一对女男,男方皆能唤女子一句“小姐”。

可他们已不是昔年半大的孩童,小名放在嘴边便能随意唤,卫疏星明白此理,但唇角仍向下坠了一坠坠:“就快好了,谢谢静川哥哥。”

贺玉舟,崇安侯,二十三岁已是枢鉴司掌司,天子近臣,一向善察人心。

短短几瞬,他已看清楚卫疏星的情绪有了怎样的起伏。

猜不出缘由而已。

未婚妻卫疏星比他年少六岁,长居老家崔州,只曾在九岁、十一岁两次进京探望卫淳时,与他短暂接触过两次。

今日,是两人第三次相见。

贺玉舟垂首,尝了半口浓茶。

甚是苦涩,久久未有回甘。

贺老夫人贺意嵘为人热情,自卫疏星见到她,她的笑就未止住过。

寒暄过后,她笑道:“圆圆,你过来。姨妈给你备了许多礼,里头还有你静川哥哥的心意,你瞧瞧,喜不喜欢?”

卫疏星的姥姥做着染料生意,且靠着这门生意富甲一方,养出了金银窝里长大的女儿与孙女。

世上没有几样好东西是卫疏星未见过的,可她仍认真看过贺意嵘带来的礼物,诚心谢道:“多谢姨妈的心意。我最喜欢这只金丝鸟笼,恰好养了鹦鹉,派得上用场。”

“就是因为知道你养了鸟,玉舟才送你这鸟笼。”贺意嵘幽幽瞧了眼身侧的儿子,“玉舟,是不是?”

贺玉舟妥帖藏住了心底的诧异,答道:“小姐喜欢便好。”

时间逝如水,花厅外云卷云舒、金轮渐升,一朵红梅落了,梅香却留在嶙峋的枝头。

“真巧,圆圆总算在下大雪前来了裕京,否则再迟上十天半个月,大雪封路,婚期不就得延到明年去了?”

“贺姨妈,我原本应当夏秋之际就来,可惜我那时候病了……”

几人无非是说一些家常闲话,贺意嵘问过卫疏星姥姥的康健,说老人家年岁已高,不便赶路,不能出席小辈的婚礼太过遗憾,也问过老家崔州近些年的变化,十分健谈爽朗。

贺玉舟却是寡言的性子,他不言语的时候,卫疏星便始终将他紧盯着,直至被卫淳碰了碰手肘才罢休。

贺家母子不欲留在卫府用午饭,是以坐得并不算久便说要走,婚仪将近,许多事都要认真打点、反复确认。

临行前,贺玉舟不忘嘱咐未婚妻:“卫小姐,冬日严寒,你要多多保重身子。”

卫疏星的视线黏着他,不是依依不舍,却是实实在在地欲言又止。

她脸皮薄,又不是四下无人的时候,长辈还在场呢,有些话,她实在羞于说出口。

可她得说、得问,不能再往后拖。

再拖,恐怕就要拖到大婚之日,到时木已成舟,再改也难。

她的为难被人读懂四五分,贺玉舟驻足,困惑不解:“小姐,可还有话讲?”

四五分终究是四五分,世间有一些话,只能到寂静无声处,悄悄地说,贺玉舟却不曾注意。

卫淳心明眼亮,无奈道:“意嵘姊姊,两个孩子似乎还有话要说。咱们俩不如折梅花去,你带回家,插进花瓶里,图个风雅。”

“也好。走,咱俩赏梅去。”贺意嵘挽了好友的手,携一众仆人离开花厅。

由此,厅里便只剩下一对年轻人。

栅格窗半遮半敞,将他们的小话锁在厅中,绝不让寒风夹带出去。

卫疏星身量不高,她需要仰着头,才能与未婚夫对视:“静川哥哥,你唤我‘小姐’多生分。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可以与从前一般,唤我的小名呀。”

贺玉舟口中依然苦涩,还余着茶水的滋味。

他惯于与人对视,是以旁人的举动心思,全都能被他清晰地收入眼底。

今日,却有所不同,卫疏星的目光太炽烈,能将人烧成灰烬似的。

“小姐,你已及笄,我不便再唤你的小字。”贺玉舟微微移眼,避开女郎的视线。

“这能有什么?再过些时日,我们便是夫妻,难不成你一辈子都不叫我的名字?”

也正因如此,卫疏星未过于纠结称谓一事,素色手帕在她掌心里,快要拧出花:

“罢了,我还有些话,你要认真听我说完。”

贺玉舟点头,等着未婚妻说下去。

早些满足未婚妻的心思,早些从她的炽热眼神与娇柔笑声中逃离,从这就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卫疏星终于放过了她的手帕,仰起脸庞来,目光灼灼:

“我怕疼,怕冷,更怕受委屈。婚后你要多让着我、多多哄我。”

善待妻子,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贺玉舟一口应下:“好。”

最干脆的回答,就是最坚定的承诺,卫疏星心情大好,伸出一根小指来:“静川哥哥,你娶了我,就要好好对我哦。我们拉勾吧!”

贺玉舟自幼便知,祖母有一位故交,曾接济过没落的贺家,是贺家的大恩人。

长大后,他会依照婚约,娶恩人的孙女为妻。

然而,卫小姐与他所盼望的大不相同。

既不温柔端庄,也不坚韧娴静,她是一朵娇滴滴的花,经受不了风雨,并不是他理想中的伴侣。

人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不论是哪一次相见,他对卫小姐的印象,都算不上好。

婚约已定,贺玉舟不愿辜负了祖母的遗愿,亦认为让恩人的孙女因退婚而遭受非议不是君子所为。

是以,他藏住千般心绪,隔着卫疏星指节上的巾帕,与她一勾小指,沉声许诺:

“你放心。”

与寒风一道灌入耳朵的,还有卫疏星银铃似的笑声。

女郎单手抚腮,面颊上浮着一层绯色。

她又赏了一遍男人俊美的脸,自言自语般喃喃:“其实,咱俩还挺般配的,都长得一样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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