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天地生炉八(1 / 2)
祈盈堂经过几轮查账,旧的御史下马吃上了牢饭,新的御史干了几天,被这些乌七八糟的账目与错综复杂的人情世故折磨得痛不欲生,辞官不干了。
最终,还得请告老还乡的老御史大人出山,在闻霄远行的日子里监国。
这也是大堰上下为数不多知道君侯不在玉津的人之一。
老御史姓曹,闻霄请他监国的理由十分简单,曹大人没什么特色,唯一的特色就是精打细算,善理账,和钱有关的事情,他精明得好似个老神仙。若是自己不在一段时间,朝中财政能够不崩盘,闻霄就谢天谢地了。
现实却是??一团乱麻。
到底是闻霄太年轻了,曹大人是善理账不假,却不善于和稀泥,遇上官员朝会干架,他是没法做个端水的老神仙的,非得找个合自己心意的一方站队才行。
因此,就出现了眼前的盛况:六堂的大人们各执己见,撸起袖子,吵得口水四溅、昏天黑地,恨不得将对方的头揪下来打开看看里面是个什么腐朽东西。
“不能放弃牧州!”曹大人声嘶力竭吼了一声,终于将众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祈明堂的赵大人道:“怎么不能?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若是惊动京畿,咱们更是百口莫辩!”
另一不知道哪个堂的官员站出来道:“赵大人此言差矣,我们无罪,为何要辩?”
“哼,你说我们无罪,京畿却未必觉得我们无罪。只怕是拖到最后,无罪,也变成了有罪!”
铸铜司的一位站出来骂道:“牧州虽不是富裕地方,却盛产云石,你说放弃就放弃,以后你回家探亲没云车坐了,靠两条老腿走去吧你!”
他是从工人行列提拔上来的,年幼时候没念过书,话语粗鲁,说得倒是在理。
赵大人恼羞成怒,转头对身边理头发丝的兰和豫道:“兰大人,旁人都在议政,你们祈华堂一言不发,不合适吧?”
兰和豫垂眼,道:“京畿的诏书估计明日就到了,我将其拦在岚州,挡不了多久,各位大人还是快些给出结论吧。”
曹大人渴求地望向兰和豫,“京畿那边是什么意思?”
“牧州大疫,是苦厄神罚,这意味着牧州已经变成了罪恶的土地,要我们封锁国门,切勿将里面的浊气散播出去,殃及他国。”
曹大人捋了捋须子,“那也不行,牧州战后尚未完全恢复,经不起封国锁城。”
祈功堂的另一大人又道:“监国大人,恕我直言,京畿是放弃咱们了的意思吧。”
曹大人无奈地摊手,“怎么可能呢?咱们年年上贡从未缺过,大堰也是京畿重要的钱源,少了我们,他们也要穷不少呢。”
他掂量了下,察言观色许久百官的神情,继续说:“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病。无非是那些百姓疯了,如今还是得医官速速去医治才行。”
王小卜忍不住赞同道:“监国大人英明!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也不会人传给人……”
兰和豫扭头,眼神如刀,直扎王小卜的心窝子,王小卜立即不敢吭声了。
曹大人见状,姿态也放低,问兰和豫道:“兰大人,依您所见,咱们是……”
“曹大人,对策我是没想出来,京畿的意思却是揣摩明白了。此事已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吧。”兰和豫叹了口气,慎重说道:“你以为我们不锁国,京畿会没动作吗?他们现在已经认定了大堰是要被神明惩处之地,就算我们拒不锁国,京畿铁骑怕是也会踏平大堰每一寸土壤。”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京畿虽小,兵力却雄厚,乌珠能转眼之间举国覆灭,大堰又能比乌珠幸运几分呢?
祈玄堂掌兵士,在朝中说话自有分量,御史姓傅平日是不问琐事的,难得开口,“傅某人是真的建议大家,必要的时候壮士断腕,收起慈悲之心。”
曹大人眯了眯眼,“傅大人,说话要慎重啊!”
“如果京畿认定我们亵渎了神明,我们就自证清白。”
铸铜司的工人们慌了,人祭的大刀仿佛要重新落了下来,“不行!君侯病了,也不能私自违抗她曾下过的旨。如今律法说了没有奴隶,我们绝不人祭!”
“那就先把牧州踏平吧。我们把污秽清理掉,京畿自然说不出话。”
“牧州有几万百姓呐!你疯了!”
“有的百姓还是健康的,我们不能如此武断,不然还能叫父母官吗?”
“怎么能自己屠了自己的城?”
“我倒是觉得傅大人言之有理,若不抛弃牧州,怎么保住整个大堰?”
兰和豫有些愠怒,铿锵有力道:“你们就这般惧怕京畿,怕到要向自己的百姓下屠刀?”
傅大人摇了摇头,“兰大人,你不懂兵,京畿一声令下,其余六国立即群起而攻之,将大堰瓜分,此时,又该如何?”
六堂的制度此时此刻显出它的劣势了,大家各自抱团,各自为营,却又平起平坐,没人能做一个拍板的人。
吵久了,他们便放下作为“大人”的矜傲,开始互相揭短。
终于,宋衿一声怒喝,从殿外疾步走了进来。众目睽睽之下,她端着本绣金诏书,一路昂首挺胸走到百官之前。
“君侯闻牧州之难,特书罪己诏,以慰生灵。”
百官战战兢兢,掀开衣摆伏在地上,仔细听着。洋洋洒洒一大篇,先痛批自己,后祈求苍天,最终落笔无非是让各位大人停止争吵,保卫牧州,共度时艰。
一封罪己诏读完,宋衿清了清嗓子,道:“哪位大人还有疑虑,君侯命我代为解答。”
君侯已经开始自我检讨,谁还敢再质问下去,一场荒唐的朝会就这样散去了。
宋衿轻蔑地看着堂下济济群臣,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转身进了内殿。
才走两步,身后紧促的脚步声响起,宋衿猜出了来人,换上轻盈地笑,旋身道:“旁人都要聚在一起好好讨论此事,你怎么急匆匆追了过来?”
宋袖目光冰凉,道:“姐姐好文笔,一大篇罪己诏,堵得诸位大人心服口服。”
“这罪己诏的确是假的,却不是我写的。”宋袖将手里的诏书随手一抛,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她笑着对宋袖道:“我临场编的,厉害吧?”
“你为何要这么做?就算他们此时不吵,日后也会吵,事情永远得不到解决。”
“我在帮你啊,弟弟。”宋衿缓步走上前,替宋袖整理好他的衣带,“你也不想受京畿胁迫,放弃牧州,对吧?”
宋袖执拗地撇开头,“国之要务,岂能以我的喜好来论断。”
“但你也知道,京畿没想给我们留活路了。从我们的君侯拒绝了人祭的那一天起,大堰就要没了。”
宋袖暗暗握紧拳头,默不作声。
宋衿却丝毫不把这些事挂在心上,“弟弟,这件事,我和你是一条阵线的,你不需要怀疑我。”
“你以为你演这么一出,就能夺走曹大人监国之位吗?”
“我相信我做的一切都符合君侯心意,君侯让我做做望风楼的内务官,无非是因为我这个人最是拎得清。这件事,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怪罪。”
宋袖一把推开她,“宋衿,你休想觊觎君侯之位!”
猛不丁被宋袖推了把,宋衿扶了把殿内的金柱子,说:“我比任何人都需要她活着,稳稳当当坐在君侯的位置上。”
“那你折腾这些到底是为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