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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了耳顺之年,只有在仔细端详她的眼边嘴角时,才能看出那一丝慢慢流出的老态。
阿柿还记得多年前,圣人登位临朝、皇城血雨腥风,百梅公主仓皇跪在殿前求圣人治罪亲儿。
那时的她,蜡黄枯槁,发顶多生花白头发,赫然一名垂暮老妇。
到底是权势养人,不过几年光景,容貌已焕然一新。
阿柿看着她步入房中,神色柔婉和缓:“我来您这儿叨扰了许久,尝了好多佳肴。这会儿,见您一面,我便该走了。”
这让百梅公主那一肚子的阿谀话都没能说出了。
可百梅公主却笑得更加和蔼:“望您不要嫌弃府里招待不周。”
说罢,她笑着走近:“今日圣人还提过郡主,说是一想到郡主即将婚嫁,心中就不舍得厉害。”
她这话没得到小郡主什么反应,反倒令她的孙媳想起那小郡主的未来夫君是如何的平平无奇。
由此,她精光乍现,自作主张的话脱口而出:“祖母,不如让郡主从我们府中带几个听话的小郎……!”
话未说完,一满碗刚从冰池取出的清风饭实实在在泼到了她身上!新妇衣衫浸透凉冰,冻得寒意四起,却噤如寒蝉,一跪倒地,战战不再敢动。
动完手后,百梅公主立刻佝背向阿柿告罪:“郡主恕罪!都怪老身没能将她教好!”
珠辉玉丽的小贵人静静受了全礼。
过了片刻,她和风细雨地笑着站起,把快要将双膝屈到地上的百梅公主扶了起来,又从云鬓间抽出那支钗子。
“一家人,多大的事儿呢?”
她将钗子轻送到百梅公主手中。
“我同您家的这位新妇颇为投缘,这便做我送她的新婚贺礼。”
赤金钗首的宝相花托上,镶着一颗硕大华美的瑟瑟宝珠,品相在西域进献的贡品中都很少见,小郡主却看也不看就赏了过去。
——
卑躬屈膝将始终柔静着的小郡主送走,百梅公主立刻将门窗紧闭,看向仍跪在地上的狼狈孙媳:“快将扶光郡主同你说的话,一字不差与我说上一遍!”
待听孙媳复述得详细,百梅公主绷紧出细细皱纹的凌厉嘴角才稍稍缓和。
“芙蓉郎君的母亲?阿菖夫人?”
没了外人,她不再振奋着矍铄精神,衰老的眼皮松垂了下去,三白眼现出了几份凶狠。
很快,她的目光就在手中钗首上那颗流转着光华的宝珠上凝住,不消片刻,便笃定开口:“郡主也为阿菖夫人挑了人!她挑了谁?”
她看向那碗沙糖冰雪冷元子,伸手捧起盛着元子的青釉褐绿彩绘碗,慢慢转着打量上面那幅浓淡相宜的“卧冰求鲤”图。
这长沙窑出的彩绘瓷,在她的府中也算珍品,每逢扶光郡主这般的贵客临门,府里都会将它拿出来招待。
小郡主以往,应当也见过几次。
想到这,百梅公主登时转向孙媳:“郡主还碰过哪些碗碟?”
跪着的新妇连忙起身,将它们一一捧出。
碗碟边沿上,或是瓜果散在雪池上,或是猫鸟嬉闹聚成团,都是些在瓷上常见的图案。
可再配上那幅“卧冰求鲤”,在百梅公主这种活成了精了的老妇眼中,事情便极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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