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身世(2 / 2)
忽然之间,他好像和自己所附身的稚童心意相通,被那些故作威胁的、幼稚的话气到,真的想要哭起来。
但更多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仿佛心中也游来一只红鳍的小鱼,涟漪滴滴答答,这才知道某处的骨骼已塌陷下去,连带心脏,全化成一汪湖泊。日光晒过羽化的躯壳,将湖面照得波光粼粼。他晾在其中,骨架陈列整齐,撑着透明的薄薄皮囊,里外通明,死成一座光明的容器。
忽地心中冒出句话来,谢?轻声说:“哥哥,红蓼花开了么?”
这话说得熟悉又自然。难不成,此间幻境是顾停舟的记忆?这是顾停舟小时候?
“红蓼花秋天才开呢!笨蛋。”哥哥说。
谢?道:“哥哥说过,红蓼花开在水面,很深很深地映在水里,就像是水中燃起了大火……”
哥哥忽地不说话了。几息之后又蹲下|身来,换了种语气:“今天这是怎么了。你生我的气么,乖乖?”
按理说弟弟该被他吓唬得直哭啊。哭得脸都红彤彤的,看上去又好玩又可爱,哭累了,之后喝药午睡就乖乖的一点不闹。此种捉弄之法是他的独门秘诀,精妙程度可堪媲美三十六计,简直百发百中百试百灵。
哥哥蹲着,见毛毛摇了摇头。
红绸带飘飘,擦过小孩子圆嘟嘟的脸颊。毛毛头上顶着三个揪,一个在顶中间,两个在边边。红绸带就拴在一左一右两个揪揪上。
前阵子有个古董行老板用古画抵货款,画上便是这样发式的一个小姑娘。他觉得这头发简直丑绝人寰,可是娘非要给毛毛梳,还穿了成套的衣裳??
鹅黄色旧朝制式襦裙,软罗叠着轻纱。
本来还要戴八宝项圈和赤金对镯,但是毛毛嫌重不肯,便换了软金丝织的带子,松松挽着。
娘总爱这样养小囡似的打扮弟弟。他记得去年过年节时,毛毛穿了上红下绿的一套袄裙,抱在他怀里折梅花。纷纷的雪里,毛毛搂着七八枝朱砂梅,说要送给哥哥。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软,忽然觉得眼前这三个揪的发式也蛮可爱的。娘亲将头发束得太紧,拉得毛毛眼梢都往上飞,显得眼睛不那么圆了,但也还是可爱。毛毛歪着头瞧他,简直像能看见似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大而乌黑,规规整整坐着,像个玉做的娃娃。
他戳了戳弟弟的手,也没心思说怪话了:“乖乖,你要生气,就踢我嘛,打我嘛。哥哥生在你前头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迁就你的?”
毛毛没说话,他觉得奇怪,忽而脖颈被一双手臂环住。
毛毛圈住他脖子,脸颊贴上来。
那颊上有冰凉的泪水。
哥哥大惊失色:“怎么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谢?也不明白。只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具身体支配,直愣愣做出那些举动,又喊:“哥哥。”
哥哥一怔,好像叹了口气,揉他发顶,道:“别哭了,乖乖。不就是眼睛看不见么?哥养你一辈子。”
他会错意了,以为谢?才提起想看红蓼花,接着就流眼泪,是为自己不能看见而哭。其实并非如此。这眼泪简直毫无缘由,只是听着哥哥说些无厘头的话,水声依稀,玉兰花香缥缈,便忽然有悲恸袭来,情不能已。
好像一切都对上了。顾停舟家中做宝玉石生意,有个大十来岁的哥哥,父母常年在雷州一带,不常回家。起初谢?还疑惑,为何生意盘桓在雷州矿场之间,却要定居金陵,如今一看,想是顾停舟幼时多病,兼有腿疾,无法适应雷州潮热雾瘴之故。
哥哥抱着他在院里走来走去,拿小竹篮捡玉兰落花。中午吃得极简单,黍米饭、蒸蛋羹、蒸小青豆,用完饭用药,谢?听到有人走动声,可一勺一勺喂他,全是哥哥亲力亲为。
谢?道:“不用,我可以自己……”
“自己什么自己。我还不知道你?娇气得要死,万一被烫到怎么办?”哥哥见他不哭,立刻故态复萌阴阳怪气,“大小姐可坐好咯。不劳您动手,张嘴,啊??”
哥哥一边喂他一边念叨:“不过依照咱们家的家底,说你是大小姐嘛,也没什么错。”
谢?开口说话:“哥哥。”
“怎么啦?你想说你不是大小姐?”
“不,唔,哥,你把药喂到鼻子里了……”
晌午过后,张先生登门。
哥哥塞给他两块栗子糕:“待会儿那臭神棍说什么,你就当放屁。”
张瘸子已经到了。
“依二位所言,令公子自出生起
↑返回顶部↑